城西一间废弃的庭院内,少年用剪下的一段衣袍捧着一些红色圆润的果子,走到谢扶桑身前,半蹲下递给她。
“如今城中粮食短缺,我们运气还算好,这院子里还有棵海棠树没被人发现。”
谢扶桑看了一眼少年手里的东西——一些海棠果。她没伸手去接,而是看向少年问道:“为什么救我?”
她面前这个少年熟悉城中情形,应是待在吉尔赛有段时间了,无权无势能在吉尔赛安然地长时间生存,若是说他不为土匪和土地主做事,也不做什么坑蒙拐骗的勾当,而是凭借一腔乐于助人的善心在这里生活下去,她是不会信的。
少年显然没想认真回答谢扶桑这个问题,他在谢扶桑身旁坐下,将布袍上的海棠果轻轻放到一旁,随口胡诌道:“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如今正好遇见了一个漂亮的姑娘,想拐回去作自己的娘子不可以?”
周围又陷入了寂静,身旁女子既没因他的调侃而恼怒,也没因他随口提起婚娶之事而害羞,更没因此而感到害怕。少年不禁又看向她,问道:“你不信?”
“你看我的眼神和那些人不一样。”谢扶桑垂眸,盯着身下的土地一言不发,空气中又寂静了片刻,才听她继续回道:“况且,城中粮食紧缺,你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怎么还可能想着娶妻生子的事。”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包东西,塞到了少年手里:“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只是我如今的状况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只能将它用来答谢你了。”
少年垂头,看着手中那片用破布紧紧包着的干饼,这是在破庙中胖土匪从谢扶桑怀里拿出来的,方才他拉着谢扶桑从破庙离开前,在地上捡起了那些东西,全部还给了她。没想到她如今在粮食极其短缺的情况下会将身上的食物全部答谢给了他。
这性子,倒是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少年轻笑了一声,没忍住说道:“你这有恩必报的性子放到吉尔赛就是傻知道吗?”
谢扶桑垂眸低语道:“我只知道。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无比清晰地涌入了少年耳中:“方才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少年敛去了面上嘲讽浅笑,眸色暗沉了几分,似是想逃避这句话,“你不欠我的。”
他将手里的饼子扔还给了谢扶桑,语气嫌弃道:“这饼子都干透了,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天还能不能吃,反正我是看着就没食欲。”
少年侧过头,背对谢扶桑,闭眸说道:“好了,快休息吧。明天我们继续朝城西赶,听说新任乌氏王已经开始整治边境了,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恢复了与大凉的正常贸易通商,想来再过不久,吉尔赛的西城门一开,大量商人自乌氏涌进来,城内的贸易秩序渐渐恢复,托勒那边一旦看到形势改变,城守也会作出相应调整,倒时城内秩序彻底恢复,城中人一旦可以出城,我就带你去乌氏投奔我的亲人。”
谢扶桑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在地平线上,还未完全落下,哪里就到了入睡的时辰,他分明是想转移话题。
好多天了,她与人用朋友的语气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谢扶桑知道旁边的少年也没有要入睡的意思,便同他闲谈道:“你知道我的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少年抬眸看向远方霞光满天的天际,眼神逐渐游离,许久后才答道:“蒺藜。”又叫止行。
谢扶桑点了点头,又问:“你的大凉话说的很好,你去过大凉?”
少年没回她,反问道:“你呢?一个大凉人怎么跑到了这里?”
见谢扶桑没答,少年看向她:“不方便说?”
“倒也不是,”谢扶桑斟酌了片刻,“说起来有些麻烦,你就当我是被人掳过来,被困在了吉尔赛的吧。”
少年颔首,讲起了自己的情形。
“我母亲是大凉人,父亲是来往于大凉与乌氏经商的商人。四年前父亲带着货物自大凉去了乌氏,那时恰逢乌氏王位易主,乌氏动乱频发,父亲便再没了音讯,之后我同母亲从大凉动身准备前往乌氏找寻父亲。”
少年默了一瞬,继续说:“但因一些原因,我们在路上耽搁了很长时间,母亲身体又不好,我们在路上便花费了两年时间,至吉尔赛时,这里已经成了这副惨败的模样。”
少年苦笑了一声:“我和母亲所带的东西几乎全部被人掠夺走了,母亲病重没能得到及时救治,前不久刚刚去世,其实仔细算起来,我不过只比你早到了吉尔赛一个月。”
前乌氏王不顾与大凉修好的约定,任由手下肆意掠夺来往乌氏与大凉商人的货物,掠夺在乌氏边境成了常态,吉尔赛位置特殊,也不可避免的秩序越来越混乱。
城内的人为了生存做起了强盗的勾当,抢劫来往吉尔赛的商人或平民,而那些不愿做土匪强盗的平民,一些人因着眼光长远,早在能逃离吉尔赛时便早早离开了这里,另一些不愿离开故土的人,不是被活活饿死,就是在城里忍饥挨饿熬着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