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婆一事,孙宝珍在正院书房当着下人们颜面扫地,此后一连十数日都不曾在踏足裴容的院门。
靛蓝虽然心中快意,却也担心:“小娘子这下是彻底得罪了孙姨娘,她怕是不会咽下这口气,今后须得小心提防。”
赭石快人快语:“孙姨娘那样蛇蝎心肠,就算小娘子与她相好,她也不会想小娘子好,只一味拿小娘子当枪使。”
“当着小娘子的面怎么说话,就是小娘子性好,若是教桂婆婆听见了,仔细你的嘴。”
夏日炎炎,裴容正倚在花窗下的一片浓荫中看账,听见两人的话,放下账本,道:“赭石说得有道理,我与孙姨娘走不到一道去,不如早早分开。”
“小娘子都说我的话对。”赭石得了肯定,冲靛蓝一扬眉,高高兴兴地过来给裴容打扇。
主仆三人在花房中说话打趣,珠帘忽然被掀起来,碧珠探脸进来唤了一声:“小娘子。”
赭石很看不惯碧珠,一双细眉倒竖过来,冲她道:“没规矩,小娘子没唤人,你掀什么帘子!”
碧珠知道孙宝珍出事,自己失了靠山,在院中又不得信重,早就没了从前的趾高气昂。如今被训,也立时低下头:“青蘅院派人来请小娘子过去,我着急了些,小娘子莫怪。”
“去去去,知道了。”赭石打发了碧珠,回过身来,“这时候,夫人唤小娘子去可有什么事?小娘子稍坐,我去给你取纱衣来。”
裴容起身来,道:“去瞧瞧,正好父亲寿宴的菜单子我列下了,请母亲过过目。”
裴容换过纱衣,带着赭石去了青蘅院。才入院门,就见大腹便便的卫颐迎上来。她忙走快几步,扶住卫颐的胳膊,将她扶回座位上。卫颐此时怀孕已满八月,再有月余就要临盆,洒金绣牡丹的纱罗下小腹高高隆起,看着就叫人轻手轻脚地小心起来。
但她自己却比裴容随意许多,坐下便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瓷碗:“阿容来的正好,天儿热,我叫厨下做了冰镇糖木瓜。如今撤了冰快有半个时辰,此刻入口凉快又不至于寒凉,正好给你消暑。”
这木瓜事先放在冰鉴里用蜂蜜腌过,如今取出来浸在牛乳里,看着白玉金黄,入口凉爽甜蜜。教裴容尝了就弯起一双笑眼,颊边也露出浅浅的梨涡来。
“看你吃着好,我见着也消暑了。如今揣一个孩子就如同揣个火炉似的,真教人热得慌。”卫颐拿丝帕按了按额角的细汗。
“这孩子乖巧,来得时候正好呢。母亲再辛苦一月,倒是秋高气爽,坐月子也轻松些。”裴容哄她。
卫颐听了乐不可支,拉住旁边张婆的手:“瞧瞧,这小娘子装起大人来,说起月子事一副正经的样子真叫人爱。”
张婆在旁凑趣:“这是小娘子心疼夫人,为夫人着想呢。”
裴容心中叹了一气,她虽然两世未曾生育,但前世替董元平照顾了那么多庶子庶女,对妇人生产自然也是熟悉。
她面上露出几分羞涩地笑一笑,揭过这个话题。将寿宴的菜单递给卫颐瞧:“母亲莫笑我了,月中父亲的寿宴菜单已经定下,母亲替我掌掌眼吧。”
卫颐接过来略一过眼,笑着递给了旁边的张婆:“张婆办过的寿宴比我过的生辰还多了,您老掌掌眼。”
张婆来回读了两遍,笑着夸:“老婆子可挑不出差错来,小娘子真是细致人,这单子色色都考虑了,就算是十几年管家的老人也不一定能定下这样周全的来。”
“张婆婆夸得我脸儿都红了,”裴容果然两腮绯红,“这单子我也是请教桂婆婆才定下的。”
“莫要谦虚,我们家阿容就是个小能人,你这单子列得很好,寿宴如何办都由你来定,不必问我。”卫颐面露骄傲地夸了夸,从旁拿出了一方花笺来。
她叫裴容过来,当然不止是为了来吃糖木瓜的。
卫颐把花笺递过去:“谢家小娘子下了帖子,说春时酿下桃花酒成了,邀你过府去呢。”
裴容接过花笺细细读了一回,眼眸里都是欣喜的光彩,她已经许久不曾接到过谢怀惠单独给她下的帖子了。
卫颐也道:“前些年,谢家小娘子常常邀你去玩的,如今见你们又好起来,我真是开心。”
从前谢怀惠与她是闺中密友,春日酿酒、夏日品酒、秋日赏菊、冬日冰嬉,时时都约着一道玩。可她后来经不住孙宝珍的哄骗,常带裴茹一道出门,谢怀惠看不上裴茹庶女钻营争利的做派,渐渐便不送帖子来了。
如今又收到她来的帖子,裴容欢喜得颊边梨涡又深了几分。她问卫颐:“母亲,那我届时可以赴约吗?”
“自然,多去外面走走,对你身子也有益处。”
卫颐说着示意张婆拿上来一个匣子,在两人中间的桌案上打开,里面装着的是铺面、田地、庄园的契纸。裴容一眼便认出来最上面那张是南顺街上最大的丝货行——她生母留下的嫁妆。
这匣子里的契纸,不用卫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