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世被规矩锁了一世,自然也深谙后宫不得干政之理,自打文越二人得胜回朝,她将国事交还给文帝后,便对朝堂之事一句都不再多问,后来子昆在朝堂之上越来越式微,她除了忧心忡忡,却也只是任由他去。
今生既已重来一次,她便也试着一点点放下上一世背在身上的沉重包袱,更何况此次事关太子,虽说文帝前夜里的态度已然明确,可没有一个结果总是不安心的,故而派了翟媪去打探。
原本只是想知道子昆如何、骆平如何,却不想黄常侍亲自将朝堂上文帝打压越氏、处置骆氏、又赐婚太子之事和盘相告。
翟媪如释重负地回来时,宣神谙刚饮尽药碗中的汤药,抬手轻抚着胸口的模样,看得翟媪刚放下去的心又疼起来,上前替她抚了抚后背,将打听到的事同她讲完,终究还是忍不住:“越妃的小皇子已夭折数月,且圣上近来对宣氏多有倚重,皇后便是此时有孕想来也不会怎样……”
见宣神谙不答话,她又继续劝道:“如今陛下多数都宿在长秋宫,您若实在不想,便与陛下说说,陛下爱重皇后,定然不会多加为难……也好过您日日都饮这伤身的汤药啊,眼看这小日子又快到了……”
宣神谙脸颊微红,抿着唇垂了眸,重生以来,那位帝王突然对她一片深情,将她忧心之事都做到细致无虞,她怎能不动心。可上一世的结局还历历在目,她放不下旧怨,便不想再去打开自己封闭的心门,是以多次惹得那位帝王失落。
在情感上冷落了他,她便在那事上尽力满足他,以慰藉自己心里的那几分不安与愧疚。
她也规劝过他该去永乐宫,可每每她说了这样的话,换来的只是他变本加厉的“委屈”,后来她便不敢再轻易提了。
她讨好地唤了声“傅母”,由翟媪搀着起了身,试图扯开话题:“子昆若知他父皇下旨赐婚,想来那伤口也会好的快些……”
翟媪跟着她往偏殿去,唇边却仍忍不住叹气,“当年生五公主的时候前朝后宫您都要照看,是老身没用,让您硬生生挨到了难产,之后身子一直都不好,好不容易养了这些年,总算有些起色……如今又这样折腾,您让老身以后如何去向太公和夫人交代啊……”
宣神谙无奈,想起上一世是自己先翟媪一步离世的,便也未做多想,只道:“傅母放心,到时予会先在阿父阿母面前解释好的。”
翟媪一时未反应过来,待意识到话中深意时,身前人已踱步进了太子休憩的寝殿,翟媪一脸心疼震惊之余,只能双手合十祈求上苍,不要在意皇后之言,请保佑皇后健康长乐、长命百岁。
*
文帝到长秋宫时已然夜深,宣神谙刚将书卷放下打算休息,寝殿的门便被人从外头推了进来。
白日里赐婚了子昆,她是想过以他近日来的脾性,怕是会来长秋宫向她“讨赏”,可朝堂上他又打压了越氏,他自然也该去永乐宫安抚一番,晚间的时候听说他去了永乐宫,她便想他大抵会留宿永乐宫,便也没做好迎他的准备。
殿内只燃了两三盏烛火,宣神谙起身理了理寝衣,绕过屏风踱步过去时,外头的宫人已将殿门阖上,那人懒懒地睁着眼,颀长的脊背靠在殿门上,薄唇轻启,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嘶哑,“神谙……外头好冷……”
平时深邃的眸子微眯着,她看不出他此刻是何情态,只得上前去扶他,却在靠近时被一阵酒气熏得一呛,再去瞧那人时,才见他双眼泛红,用一种辨不清情愫的神色对上了她的双眸,直定睛凝睇了她几秒,才撇开了视线,拽住了她的手腕,“神谙,陪朕下盘棋吧……”
她想说天色已晚,早些安置,可他今日定然心情不佳,她不知他是在永乐宫受了气还是另有不快之事,只是他周身一股子蛮劲的模样,早将她到了喉头的话又逼了回去,任由着他将棋盘安置,将白子递到了她眼前,又将黑子兀自抱入怀中。
文秀其实并没有醉,从永乐宫出来便想到长秋宫来寻她的,只是行到半路,又让曹成去寻了半坛子酒,在明光殿饮得微醺,才借着些酒意推开了长秋宫的门。
他没有降罪永乐宫的宫女,却也无法再在那个地方待下去,他有些害怕,并不是怕宫人的巧言令色、尔虞我诈,而是怕看着自己曾经深爱过的青梅竹马,一点点变成一个工于心计的深宫妇人……
他反思着自己重生以来的种种,确实是自己对越姮的关心不够,他因不想见她发脾气,便有意躲了几日清静,而自己又确实贪恋和神谙共处的时光,故而近半个月来,几乎日日宿在了长秋宫。
尽管上一世他也曾一月不踏足长秋宫,日日陪着越姮,但神谙似乎从未怨怼,长秋宫也从未有过今日永乐宫这番暗自告状的情景。
阿姮与神谙、到底还是不同的……
只是阿姮,或者说是永乐宫突如其来的怨怼到底是爱而不得,还是别有所求?
而她宣神谙之所以从未如此,是否是她心中、不曾有爱?
不爱,所以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