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行,到了长秋宫殿门口倒是停住了脚步,一经多年未见,心里莫名有些慌。
神谙离世后的那五年,他常常回忆起的、便是她临终前的灰败脸色、以及她请他废后时的满面泪痕,偶然瞧见初为人妇的女儿时、他也会想起她初嫁他时明丽的模样,但开国后,他们携手成为帝后,那漫长的年轮里,她似乎总是一个模样的——在他身后杏眸含露、温婉地浅浅笑着。
文秀拎了拎眼皮,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上一世太子遇刺、西宁瑞王夭折时,她是怎样的情状。如今再细细想来,彼时他多半时间是在永乐宫陪着阿姮的,阿姮那里才离得了人他便去了明光殿查案审案,朝廷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尽管他知道不会是阿姮、也不会是神谙,可越氏和宣氏呢?其他人呢?直到将行刺太子和毒害瑞王的戾帝余孽一网打尽他才松了一口气。
彼时的神谙呢?
她也该有许多不安吧……
曹成罕见地有些摸不清楚帝王的心思,刚才还恨不得三步并做两步往这长秋宫来,如今都到门口了怎么就不进去。
曹常侍想起文帝今晨刚醒时那一声并不似往日柔情的“皇后”,难道是赶来兴师问罪所以要摆摆架子?
曹成又朝面前驻足不前的文帝望了一眼,兀自点头,遂朗声道:“陛下至!”
文帝一怔,回过神来,只是曹成这一声喊,他刚往前走了没两步,宫人们便一齐跪下叩首,主殿殿门传来“吱呀”一声,文秀身子一顿,周遭像是突然静落下来,他仿似能听到自己胸口突然迅猛的跳动,怔怔地抬头去寻思念了五载的身影,却是落了空,待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只瞧见她身边的老媪急中有序地快步到了他跟前跪下。
“陛下,皇后身体抱恙,无法下榻迎接圣上,请陛下开恩。”
身体抱恙?
是了,刚才曹成说她昨夜在永乐宫殿门口候了一夜,今晨体力不支才回的长秋宫。
她在永乐宫外站了一夜?!
他记得生下小五后她就得了那该死的心悸,哪怕夜间休息的不好,第二日晨起时也必然不适,何况是宿夜未眠,还在殿外站了一宿?!
脑海里想起她蹙眉硬撑的模样,心口一疼,她的身子怎么可能撑得住?!
文秀眉头紧皱,叹了口气让跪着宫人起身,刚要抬腿往殿内去,却不想那老媪又在他面前跪下,“陛下,皇后近日忙于照顾太子,中秋宴都是老奴在打理,老奴疏于关注、才致越妃小皇子中毒,与皇后无关,求陛下开恩呐。”
老媪这一跪,那些起来的宫人又都跪了下去,齐声喊着“求陛下开恩。”
连带着曹成也跪了下来,“陛下息怒,此事些许还有隐情。”
曹成本不愿触怒圣心,可皇后素来对他们这些下人和颜悦色,昨夜他几乎陪着皇后在殿外站了一宿,看着那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一遍遍的轻咳,面色一点点的惨淡下来,终是有些不忍。
文秀低头看了匍匐在地的老媪,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的傅母,想来定是陪着她也站了一夜,此时身体和声音都在发抖。
昨夜她在永乐宫门口等候了一夜,他却一面都未露,一大早又冲到了长秋宫,还不似往常直接进去寻皇后,而是让曹成先行通报,真是颇有一番兴师问罪的模样,连他身边的曹成都误以为他是来找皇后麻烦的,又何况是这群宫人……
那么她呢?
她是否也是这样认为,认为他不信任她?
可前世他也并不知晓她在永乐宫殿外候了一宿啊?!
他记得不曾有人通传……
是他痛失爱子而未注意禀告、还是宫中有人懈怠,未将她在外等候的事通传进来?
亦或是……
文帝不想再深究,直接越过一群人,往殿内而去。
那五年日夜思念的人正躺在榻上,他透过屏风望去,朦朦胧胧地看见了那单薄的身姿,心口越发紧了起来——他见到她了!
他终于要和她相见了!
殿外的曹成和翟媪已跟了进来,他整理了情绪,清了清哽在喉头的愧疚,绕过屏风,缓了声色唤了声“神谙”。
榻上之人仍未有反应,他心有疑惑地靠近,直到看到榻上那个脸色惨白,唇上毫无血色的人儿才理解了老媪刚才那句“身体抱恙、无法下榻”的真正意思!
是了,以她的性子,即使是让那老媪搀着,也一定会出去迎他的……
她没有出去只能是她根本下不了榻!
她哪里是简单的抱恙,她分明是昏睡未醒!
宽大的手掌伸进寝被,握住了那双冰凉的手,那手心虽同记忆里那般凉,却还有一番不同的潮,文帝这才注意到榻上之人额上那层细密的汗。
“神谙?”
他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试图将昏睡中的人叫醒,可那干涩的喉头发出的音色终究如平淡的光影落在湖面上,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