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不想饿死,找工做活,还得吃许多顿呢。
怎么能现在就泄气?
船到桥头自然直,脸皮厚些就厚些吧,且做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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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月亮不知何时已然挂在梢头,澄澈的圆像是定格在了墨蓝的天布上,又似柔嫩的枝桠蕴出的硕大白果。
柔柔的光洒在地面上,泥路好似结了霜。
车轱辘轴一路往前,经过茂林处惊飞枝上鸟雀,扑棱棱的振翅声回响一时,惊醒了后座上睡意朦胧的人。
本来就过了息烛卧榻的点,在富有韵律节奏的颠簸中,谢春花困倦地伏在膝上闭眼小憩,此刻茫茫然睁了眼,打量周遭,看样子已行到郊外。
正巧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下起雨,雨点落在衣裳上,留下铜钱大小的印子,而且有继续下大的势头。
驴子脚步渐缓,师傅右手微抬,指着前边半回头道:“这里离镇子还有段路,今晚怕是赶不到了,前边有个野庙,咱去里头避避雨吧。”
谢春花拿手遮在上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果真有一间矮脚屋舍。它静静伫立在那里,月光为它渡了层银边。
近看野庙,檐下蛛网密集,墙上红漆斑驳,应当早已被废弃多年。
她心里嫌弃,但想到这两日风雨兼程地走了不少路,只稍再忍过今晚,便能到江邑了。
何况有颜阿嫂介绍的师傅在,倒也不怕遇到什么贼人。
“也好。”
想罢,蹙着眉猫腰钻进摇摇欲坠的门里。
室内并不算完全昏暗,月光从残缺瓦片的间隙斜斜照进屋内,彩塑神像巍然耸立,尽管表面漆色褪落,但眉间慈悲依旧不减。
屋外风过林声簌簌。
“……”
谢春花瞥了眼案上烧尽的烛台,走到神像面前,双手合十置于胸前,虔诚低语,感念收留之恩。
外边郑钦把驴拴好,走进来的时候光线一暗,正好瞥见她缓缓低下头,露出脖颈后一片细腻的肌肤,雪白莹润仿佛透着冷光,在漆黑一片的夜里无比晃眼。
咕嘟。
喉头上下一耸,郑钦心头涌上蚁虫过境般的酥痒。
眼前黑影微动,谢春花往他那走去,伸手一拦,冰凉的雨水顺着缝隙滴落在掌心,冰凉凉一片。不解问:“这里上边破了一个大洞,漏着雨呢,怎么傻站着?”
郑钦看迷了眼。
并非他色胆横生,只怪她引颈眺望的模样实在美丽,像极了屠案上垂死的白鹅。
见他并未作答,谢春花疑惑望去,他才如梦初醒般浑身一激灵,慌张撇开视线。
“啊……没,刚刚脚麻了,到处跺跺。”
沙哑的嗓音让她心觉怪异,却说不上为什么。
郑钦转身走进黑暗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极力大睁,嘴角咧起一个古怪的弧度。
好怀念的感觉。
上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这样炫目的美丽,还是在他十三岁那年除夕,帮义母杀鹅的时候。
细长的、雪白的脖颈枕在案板上,纤弱得仿佛一触即碎。愈是挣扎,愈像是一只招摇的玉藕似的手,勾引着他向其挥刀。
明明是那样纤弱的脖颈啊……却能迸发出如此鲜活的力量!
他永远不会忘记。
与白鹅逐渐黯淡下去的死鱼一样浑浊的眼珠不同,鲜红的色彩汩汩喷涌而出,像寂灭的烟花滴落在雪白宣纸上,逐渐爬成蛛网脉络时的绚丽,仿佛就是为了在那一刻燃尽了此生所有的鲜活。
亲眼目睹的刹那,郑钦就明白了。
那就是他毕生所追求的极致。
那就是美丽的本身!
“呼哧呼哧……”
吐出的气息太过灼热。
郑钦捏紧拳头,让指甲深深嵌入肉里,用疼痛抑制内心的欣喜。
唯一抱憾的是,彼时动作太过利索,让那样的美成了绝唱。后来无论多少次故技重施,都无法再复现当时的奇迹。
但是她不同。
郑钦的眼神炯炯直直盯着前方,仿佛能望穿神像。
神像那头的墙根,是为了避嫌歇在里边的谢春花,她没敢完全睡下,从包裹里拿了条布垫着,此刻困倦极了,若有所觉地睁开眼,四周瞧了瞧。
多么可怜可爱的女人啊……
光是脑补血液淌过她肩头,自己就已经不住浑身战栗。郑钦有所预感,这个女人,拥有超过那只白鹅的潜质。
而他,将会亲手成就、并且铭记这一传说!
他脑海中已经陷入某种狂热,这种滚烫的力量能够驱使四肢,自顾自地就站了起来。
擦、擦……
草鞋在地上拖拽,闹出轻微的动静。
谢春花努力撑开糊了浆糊似的眼,神像荫蔽之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