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灵从刑架上被解下来时,久未承力的腿一下子不太适应身体的重量,膝盖一软,险些扑倒在地。沈拭尘扑上去接她,被她顶得往后一个踉跄,见她衣服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也不敢扶实了,生怕压着她的伤处,只能连声询问她的伤势。
原本被绑着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四肢摆脱了绳索的束缚,才意识到之前血管经络因绑缚而滞涩着。这会儿子血液奔流得畅快,全使得四肢都痛痒起来,像是在一排钉板上轻轻地碰了碰,不疼,但说不出地怪异。
阿灵皱起眉,脑袋里嗡嗡的,耳朵里响着的仿佛都是全身血液奔流的隆隆声,沈拭尘的话传到耳朵里,也只剩下了急急的节奏,什么也听不真切。不过便是看他的表情也能猜得到他在说些什么,阿灵耐着晕眩摇了摇头:“我没事,我们走吧。”
耳朵里嗡嗡地响了一路,越往外走越响,待走到了口子,这声音近乎于闷雷声,脚下踩着的地都仿佛震动了起来。
……不对,这地好像真的在震。
地牢的门歪斜着,上半截已经和门框分离开了,全靠下半截固定着,摇摇欲坠。沈拭尘抢了一步,把门推开按在墙上,给阿灵让了一条路出来。
一出门,便是一阵热浪,和熟悉的焦味。
她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清水镇那夜,火光映亮了半边天,空气被火烤得泛起了波纹,把眼前那些影子都给扭曲了。鼻子里闻到的尽是些木材烧焦的气味,时不时就有梁柱失了固定,砸在地上。
耳鸣声此时才退去,闷雷声却依旧不散,那是马的铁蹄踏在地上的声音,混在喧哗与呼喊声中,隐约可闻木头在火里的噼啪声。
雍王底下的人是不会发出那么大动静的,他们就如同蛇鼠,潜在暗处,等着随时蹦出来给人致命一击。喧哗的是花家的马队,在雍王府里纵马横冲直撞,手里挥着鞭子,兴奋地喊杀着。
花家的马不怕火,闲时骑手们会在夜里点起篝火,纵马越过去,比试着那匹马能跳得更高更远。他们奔驰在这火场里,就像奔驰在大漠上一样自在。
火势很大,雍王的护卫既上不了房,也上不了树,只能在地上与他们拼个高低。可站在地上怎么比得过马的冲势,很快就被花家人逼得四下逃散,结果又撞上了守在一旁的玩家。
阿灵专心地看了一会儿,见己方大胜,心下微松:“赶紧走吧,不要纠缠太久,引来更多官兵就麻烦了。南入竹和花怀袖呢?怎么没见他们?”
沈拭尘说得有些犹疑:“他们去寻鼠卫了。”
阿灵飞快转身盯着沈拭尘,声音尖厉得连她自己都怔了怔:“鼠卫?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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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南入竹顶着阿灵的身份带花怀袖来投诚,花家的马队也是入不了城的。一百多骑兵无论放在哪儿都是一支不小的势力,雍王便是再托大,也不敢把他们往城里放。
入了城的,不过就是南入竹、花怀袖和十几个近卫,真要和王府里的人动起手来,也着实有些勉强。
她入城前张玉皇也向她交代过雍王府中情况,边说话边喘个不停,她便也断断续续地听。张玉皇强调了好几遍让她注意鼠卫其人,说她是阿灵的阿婆,让她注意些不要露了破绽,最好能借这个身份让鼠卫帮他们一把。
可南入竹自己本就无亲无故,又怎知人该如何和自己的亲人相处?更何况这不止是长辈,还是一个不怎么正派的组织里的上下级。别提多与鼠卫亲近、让她反水,南入竹废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一见她就跑的欲望。
好在鼠卫也不主动与她亲近,只是在遇到时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所以当她半夜惊醒、看见鼠卫站在床头时,南入竹着实是吓了一大跳的。
鼠卫抓住她的手腕,往她手里放了个金属质地的物件,物件被体温捂得温热,还带着些汗的潮湿:“带着这个令牌,安兴城里城外都不会有人拦你。你去把你们城里城外的人都带过来,官兵问起便说是王府捉拿贼人。我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不会有人分身去拦你。”
南入竹紧握着令牌,脑海里一团乱:“来了之后呢?”
鼠卫瞥了她一眼,深吸口气:“做你们想做的事。这府里能活动的人,已经不足以阻拦你们了。”
待得南入竹与花怀袖领人进了城,官兵倒是遇见了几波,却没有人疑心他们的身份。反而是迟疑地凑了上来,问是否真的不需要派人支援雍王府,最终都被花怀袖几句话打发了回去。
待得他们纵马撞开了正门,见门口守卫稀疏,才察觉雍王府已然生乱。
抓了几个乱窜的普通仆役,才知是鼠部的人尽数中毒昏迷,鼠卫不见踪影。细查之下,宅子里似乎又丢了什么重要的物件,如今所有人都被派出来找人。
南入竹觉得不对:“就在这宅子里找?说不定人早走了。”
“走了倒还太平。宅子里落单的人一炷香倒下一个,我们连上茅房都不敢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