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祥林的心跳起伏跌宕,然而夏邻学听护士说,这已经算他近些天来最平稳的心跳。
病床上的郑祥林插着氧气管,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病房,分外刺耳。
输液针扎在已被刺的千疮百孔的血管里。
夏邻学盯着半睁着眼的郑祥林,他突发脑溢血的消息紧随其后,由不得夏邻学喘息,他已马不停蹄赶到医院,与郑祥林再见,随时都可能是最后一面。
夏邻学没有胜利的喜悦。
他弯下腰眯着眼睛:“您叫我进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郑祥林飘忽不定的眼球转了转,用力地眨了下眼睛,在用眼神说:“对。”
“关于华雍?”
郑祥林眼睛眨了两下,在说:“不对。”
“关于郑玉林?”
眼睛眨了一下。
“您想我放过他。”
眼睛眨了一下。
“您觉得这是我夏家欠您的。”
郑祥林的眼睛不再眨了,像具雕塑般滞住。
“当初我父亲用桃色新闻相要挟,逼你开除自己的左右手,这件事后您就记恨他了,父债子偿,我也要付出代价。”
“如果真是桃色新闻,您觉着认栽也没什么,可真实情况是,资料上那个女孩儿,是您的私生女.”夏邻学想到什么似地纠正自己:“也不能说是私生女,毕竟她出生时,您和她母亲已经分开了,您和现在的夫人还不认识,郑玉林还没出生呢。”
“大两岁,他该叫郑记者一声姐姐。亲生女儿卧底在眼皮底下替我父亲挖新闻,对面相见不相识,那种滋味儿肯定特别不好受……”
他喃喃着。
“您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的?发现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是感觉天都塌下来了,还是心里快活地发毛?”
“我倒觉着您什么感觉也没有,‘爱媛基金会’听着耳熟么?背着夫人资助女儿上学,假借爱心人士的名头发奖金。您是看着她长大的,那位前女友——
郑记者的母亲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儿,能够隐瞒您二三十年。
不能说不爱这个女儿吧,但岳父又得罪不起,毕竟当初获得华雍股权,有您岳父出的一份力。
他老人家尚且生龙活虎一呼百应,您没办法,只能等。等啊等,没等到团圆反而等来了四分五裂。”
话即到此,夏邻学不带感情地问:“您现在在想,我拿掌握到的这些情报,究竟要干什么,对么?”
郑玉林的眼睛僵了许久,最终还是再度眨了一下。
夏邻学耸耸肩膀:“只是好奇而已。”
沉吟片刻,他自言自语般瓮声道:“如果我能改变,试试也无妨。”
如果一个人软弱到可敬的地步反而更值得爱,那他也可以试试改变自己的秉性。
他肯用真心,但他不要什么更好的女孩儿。
夏邻学也不相信这世上还存在着那个所谓的更好的女孩儿,这是她用来搪塞他的借口,许诺一个不可能的虚幻的未来叫他放弃眼前的真切。
她就是不可替代的。
肖莎有她的坚持,他也有他的,夏邻学不允许自己变成病床上形容枯槁的郑祥林,用眼珠动转来替代模棱两可的心里话。
*
走廊尽头的房间人声鼎沸,她穿过几间喧嚣着的办公室,有人看到生面孔赶忙关紧了门。
肖莎一路走来,牢记着305号房。
这是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巧合,她按了下门把手,应声打开的大门后胡庆安的代理律师宋知礼正磕着手里参差不齐的文件。
瞅见肖莎赶到,手忙脚乱地替她抽出椅子,请她坐下。
在夏邻学的洋楼里她接到的电话就来自宋知礼,通知她遗嘱宣读地点。
“真不好意思,耽误这么久,最近我们律所乱成一锅粥了,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
宋律师年逾四十,戴着副金丝边眼睛,眼睛框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为人热情不摆架子。
肖莎来后又有两三个人先后进入305,有个穿着干练的女人提着帆布包,包面上印着几个拜成弧形的大字“保心白血病救助慈善基金会”
肖莎的眼睛旋即像被刺了下似地,很快垂下了头。
“我看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
宋律师试探性地询问大家的意见,肖莎与旁人面面相觑,从眼神中能看出,他们都是头一次碰面。
宋律师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各位好,我是启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门外传来敲门声。
“打扰了,我找个人。”
肖莎认得出他的声音,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可能占用两三分钟,请问介意么?”
夏邻学口吻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