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周末六点半》节目里穿着湖蓝色西装套装的女主人曾春风满面地介绍道:“苹果代表平安幸福,团圆健康。”
自此后肖莎总是会记得为胡庆安带水果,希望万事都有好寓意。
今天清洁阿姨照常在各个病房外拿着蘸满消毒水的拖把从一层收拾到三层。
三层病房里肖莎低着头手里拿着上个月买给胡庆安的苹果默默削皮。
一圈一圈的苹果皮像小时候只有过节才会系在大街小巷上的彩带,红的耀眼,和血又不是一个东西。
胡庆安已经刻意的咳嗽了三声,肖莎却始终垂着头神游不知何处去。
眼见着极尖的刀尖就要沿着她手指边缘划开皮肤刺进软肉里。
他还是于心不忍,坐直了身子接过刀柄和苹果捏在自己手里,终于把话问出口。
“今儿是怎么了?咱们肖大小姐怎么心不在焉的。”
胡庆安说起来话总是如此,带着点儿调侃的意味,但言语中又透露出对肖莎老父亲般的关切。
连给她取的昵称都颇有上世纪遗风。
这也许是肖莎对他不离不弃的原因之一。
这让她感到被重视,感到她不能弃胡庆安于不顾。
即便他们之间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也没有,即便他们也不是携手同心对抗白血病的真情伉俪。
被他这么一说,肖莎才像回过神儿来,呆怔地叫了一声“啊?”
接着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空荡荡的手掌,以及与手掌相连的手腕上那只前些天刚换的新表。
指针停留在六点钟左右。
眼看就要到下班晚高峰,很有可能约不到愿意把她从仁和医院送到麻洋街的车。
打今天从进了病房开始,她就盯会儿他的病号服盯会儿她自己的手,要么不说话,要么附和他的话说句“嗯”回句“啊”。
显然心中揣着事儿魂不守舍。
胡庆安看她这表现看的云里雾里,本想套出她的真心话,问出个所以然。
可眼见肖莎急匆匆收拾东西,又不好再开口。
只能在病榻上冲着肖莎摆摆手,做个要啃苹果的姿势目送她走。
他猜测要不然就是为着她新接手的那个店——听说上任店主开的是酒吧,肖莎和几个合伙人非要改干餐厅从头来过。
听说阻碍不小,从工商执照到改建改修都得她亲力亲为,她辛苦的找不着东南西北也是应该。
再不然,胡庆安想,再不然就是肖莎百忙之中谈了个恋爱。
早在初中时期,作为肖莎暗恋的见证人,胡庆安就见识过她如何的心神恍惚。
想到她过往悲催的暗恋史,他笑的比《周末六点半》的女主持放肆的多。
乐极生悲,苹果渣顺着喉咙滑进泛着酸水的胃,险些没呛个半死。
胡庆安这才打了个盘腿,正坐顺气,顺便向天祈祷:“老天爷啊,如果肖莎真碰见个合适的,你可得保佑她马到成功。”
医院外簇簇植木生机勃发,此时正值早春。
冰雪消融还算不得彻底,有阳光未暖化的水涡四处埋伏,一经踩踏,原本干净的马路上顷刻间凝浊不堪。
尤其仁和医院作为现今市区疑难杂症届的一把手更是无可置疑的人员聚集地,因此更显得凌乱狼藉。
许多人站在住院处台阶口咿咿呀呀地打着电话,有哭诉的有皱着眉头发火的。
还有像肖莎这样捏着手机等了许久也不见网约车接单的,她瞅着屏幕顶端弹出的通知,用方正的默认字体写着:
“《周末六点半》温馨提示前往经开区方向的长江街路段施工期间封闭修路请您根据出行时间合理规划路线绕道行驶”
她无奈的屏蔽消息通知,生怕错过网约车接单提醒。
从东望去,眼见建的笔直的清灰长路一路绵延至医院大门处。
几个保安手忙脚乱地把守大门,指挥谁该倒车谁该停车。
肖莎再次撇了眼手腕上的表盘,指针这次正正好好地停留在六点半整。
她想坏了,这时候是最堵的。
如果没能尽快上车,一个半小时内赶回麻洋街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慌的是她答应了工人今晚八点前回店里验收。
晚去一分钟人家就要多收误工费,给本就不多的经费雪上加霜。
肖莎已经拔起左腿,心一横准备豁出这条运动神经极不发达的小命,连奔带跑到离这儿少说也有七八公里的纺织厂公交车站。
这时忽而从高处传来个声音阻挡了她的去路,声音像是从她头顶顺流而下飞进她耳朵里。
是个男声,语气颇难耐:“怎么不提前告诉我?经开区是吧?行,我一会儿马上到。”
许是刚刚在屏幕上捕捉到“经开区”这几个字使她格外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