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看到了李昱嘴角流下的丝丝鲜血,干涸的眼泪又大颗汹涌而出。
她猛然用力甩开侍从的手,侍从忙要伸手去抓燕王妃的身影,却在一声冷喝中停滞下来。
燕王妃声音哽咽,蕴着从未有过的怒意:“你们有几个脑袋,拦着我?!”
燕王挥鞭的手停顿一瞬,而后继续重重落下。
这一鞭比先前的任何一鞭都要狠,血花溅开,有几滴鲜血甚至溅在了燕王妃的手背。
寸寸骨骼都仿佛被打碎,爆裂的疼痛中,李昱整个人向前倒去,身体重重地砸在石板上。
他侧头猛地咳出一口血沫,雪花静谧地落在他不自觉轻颤的唇上。
“昱儿——”燕王妃满面泪水,几步拦在了李昱身前。
燕王再次挥起了鞭子,面上没有任何神情:“让开。”
燕王妃声音颤抖:“要打,就连我一起打死算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燕王执鞭指着燕王妃,而后狠狠挥鞭落下。
凌厉的破空声中,鞭子猛抽在地上,溅起一片飞雪。
燕王抽了那么多鞭,依旧稳当的手,颤动了起来。鞭子突兀地从手中滑落了下去,再拿不起来。
燕王推开燕王妃,几步走到李昱身前,低头望着他,又问了一遍:“你答应赐婚,还是不答应?”
李昱半张脸都浸在积雪上,浑身都碎裂的疼痛中,他几乎说不出话来,话音断断续续,但每个字都无比清晰:
“不,答,应。”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就算有你母亲在这里,我都照杀不误!”
燕王踢翻脚边的红木食盒,饭菜洒落在雪地中,汤汤水水晕开一片,廊下纱灯的光照不亮燕王的眉眼,他神情冷厉得如刻骨刀:
“你当真不怕死吗?”
李昱忍着浑身都裂开的痛,右手撑在污雪中,一点一点直起了身。
他站起时,双膝都在猛烈地颤动,可李昱硬生生站了起来,与燕王平视。
“若是我今日退了,这辈子活着也同死了没有任何分别。若是我今日因不肯退半步而死,那我死了也如同活着。”
李昱笑了起来,一字一顿,
“虽死,吾亦往。”
燕王妃捂着嘴,别过头,泪水落在积雪上,小片小片地化开。
燕王忽地抬起了手,却又颤抖着落下,他最后望了李昱一眼,一甩衣袖大步离开,没有再回头。
李昱推开侍从过来搀扶的手,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并不短,他浑身都是伤,走路都几乎走不稳,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痛,可李昱也并不觉得漫长。
他知道,有人在等他。
所以,纵使是远隔万水千山,都如弹指一瞬。
窗缝里透不出一丝光亮,廊下的纸灯骨碌碌地转着。
李昱缓慢地踏上台阶,门外的侍从望了李昱一眼,纷纷垂下了头。
双膝疼痛难忍,后背的道道伤口又渗出了血,李昱的呼吸都在轻颤,他抬手放在木门上,而后缓缓推开。
漆黑,空荡。
没有人声,没有人气,没有人烟。
扑通一声,膝盖再难忍重负,重重地磕在了地上,李昱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世子殿下!”侍从忙跑了过来,想要扶起李昱,可李昱浑身都是伤,侍从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规律而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阶下,陈胤兰提步走上来。
李昱抬手撑在门沿上,身体也倚靠上去,他控制着呼吸,不展现出一丝错乱:“陈先生,怎么来了,也不打一声招呼?未曾远迎,倒是我失礼了。”
“世子殿下,我来自是有要事要禀。”
陈胤兰提着一盏灯,定定地望过去,“皇命不可违。我是想劝殿下,认下赐婚。”
“这就不劳陈先生费心了。燕王敬重你,听从你的意见,这不代表我也是,陈先生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李昱轻笑出声。
陈胤兰缓缓道:“我知晓,若拿以君为天,以大局为重,不必拘泥情爱这样的话来劝说殿下,定然全是无用功。殿下也绝不是因皮肉之苦便会屈服的人。”
“可若是——”
陈胤兰从袖中拿出龙凤玉佩,提着系绳展现在李昱眼前,他眉目含笑,“我告诉殿下,沈朝已经离开了。殿下的选择,依旧如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