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浸透布条,混着尘土脏污。
她摸起角落里的毛笔,在翻倒的砚台上蘸了一点墨,笔尖颤抖着落下。
决,别,书——
才只落下这三个字,沈朝的笔已经迟迟难动一步,胸腔里如被万把利刃来回搅动。
喉间又泛上血腥,她弓起身子猛烈咳嗽,左手失力,手肘重重磕在地上,她的右手紧握着狼毫,没有动一下。
宣纸起了轻微的褶皱,她竭力睁眼看去,连字都扭曲得模糊不清。
“李昱……”她颤抖着喃喃出声。
燕王坐回了椅子上,微微低头俯视着她,“他啊……”
“受了三十戒鞭,现在还在雪地里跪着,已有一天一夜了吧。”燕王轻描淡写道。
沈朝猛地抬起了头,握着笔的手在不断地发抖,宣纸上突兀地划下一道墨痕。
燕王撑起下颌,望着忽闪的灯火,目光落得很远,不急不徐道:
“他说宁可死,也绝不会奉旨成婚。他长大了,也出息了,竟敢一次又一次同我顶嘴。
“他不是不怕死吗?那就先跪个几天,受上满身的戒鞭,再看看到底是奉皇命成婚好,还是宁死抗旨不遵好?”
“我们天家竟然出了这么个痴情种。什么意中人,什么天上月,什么宁死也不能染指的净土……”
燕王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杯盏碰在桌面上磕出清脆一声。
他转头再次望向沈朝,声音陡然凌厉,“想死就去死,他当真以为这世子之位非他不可吗?”
沈朝浑身都在颤抖,手里的狼毫再握不住,眼前一片模糊,右手按在宣纸上,手下一点一点不自觉捏紧。
毛笔扔在石墙上碎成几段,沈朝猛地把宣纸撕碎,片片碎屑在微末的风中翻飞。
她重重地呼吸着,眼眶的酸涩让她睁不开眼,她撑着膝盖起身,无力的小腿都在颤动。
沈朝紧咬着牙,站直了身体,左手提起那只翻倒的酒壶:“我不写,我不会同他诀别,我绝不会放手!”
“我即便同他诀别了,你就会放过我吗?你从始至终都没打算给我一条生路!”
沈朝拿起酒壶,径直入口灌下,热辣的烈酒呛咳出了痛意,“士可杀,不可辱。他不会屈服,我也不会!”
“而你——”
沈朝将酒壶猛掼出去,壶身重撞在墙壁上,铁制的壶身竟寸寸龟裂开,碎片混着酒液散落一片。
她指着燕王怒声道,“与至亲之人都离心离德!你以为此事能瞒着谁一辈子?你或许是个好将军,好官员,但你绝不是个好父亲!”
“谁都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罢了,无论李昱还是李昀,在你眼中,都必须是顺从听话的傀儡人。”
沈朝一步步逼近,一字一句如尖刀狠狠扎过去,“你送那么小的李昱到宫中,受尽苦难磋磨,期间不闻不问,只为了保住你的兵权。生下李昀,也只是因为你缺个后代,你何曾教养过他?
“你以为养育子辈,就是给吃给穿,心血来潮时训诫一顿,就是所谓的养育吗?你简直可笑至极!”
燕王沉沉地盯着她,手中的茶杯都攥出了裂纹:“他再怨恨于我,我都是他的父亲。血浓于水,不论发生什么,他都断不了这份关系!”
他的话语,不再铿锵有力。在沈朝讥讽的目光中,燕王掌下的杯盏终于彻底裂开,碎成瓣瓣,锋利的瓷片扎在掌心,鲜血淋漓。
腹中似有火烧,是烈酒入喉的滚烫,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沈朝踩过破碎的宣纸,定定地望着燕王:“你果然,没有在酒中放毒。”
燕王闭上双眼,陷进扶手椅中,强硬的外壳似乎都剥去一瞬,他此刻真的像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显露出了几分挫败无力。
不过也只有片刻,很快他直起身体,睁眼看向沈朝:“我可以不杀你,甚至可以送你一路畅行无阻出陇西。但是——”
“三年,三年之内,你不得踏入陇西一步。”燕王这次的话语,没有再留分毫余地,“三年之后,若你二人的选择,依旧如今,那我绝不阻拦。”
“好。”沈朝也明白这是燕王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她没有再看燕王一眼,推开侍从想要搀扶的手,缓慢地转身一步一步往门外而去。
跨过门槛时,沈朝却突然停住,她微微侧了侧头:“三年太久了。”
燕王抬起了头,目光幽深。
沈朝弯起了唇角,似是嘲讽,更多的是笃定:“用不了三年,哪怕相距千里,他都会找到我。”
“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