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撑在桌上的掌心攥紧,额间的疼痛几乎要炸开,失血让她的手脚都失去了力气。
她整个人不得不倚靠在四方桌上,呼吸深长而缓慢。
沈朝竭力控制着气息,以让说出口的话语平稳:“燕王殿下如此小人行径,不觉得卑鄙无耻吗?”
“卑鄙?”燕王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而后缓缓笑起来,“你说得不错,我的确卑鄙。”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刘邦尚可抛妻弃子,终是成就一番霸业,卑鄙又如何,无赖又如何?”
燕王向后靠在扶手椅上,手臂轻搭上去,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姿态轻松肆意,他抬眼,“又怎能拘泥于情情爱爱?凡成就一番霸业者,无有小爱,必有大爱。”
油灯的火轻晃着,只能照亮桌面的一小片,还有燕王微笑的唇角。
他上半张脸都隐没在昏暗中,神情看不大分明,唯有那双眼中的森寒穿破漆黑的空隙,如最锋利的刀刃直逼她眼前。
“这就是燕王殿下教导子辈的方式吗?那还真是——”
沈朝抬手直接掀翻灯盏,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她袖中短刀入手,循着记忆中的位置,直抵燕王颈项,她慢半拍地补上了后半句,“非常失败。”
燕王没有动,依旧是不变的轻松姿态,他不置可否:“是吗?天家本就和普通人家不同,我要培养的不是农户佃户木匠商户文人将领,我要培养的是——”
“帝王。”
燕王的眼里慢慢蓄起笑意,沈朝心猛地一沉,刚想收手翻身往窗外而逃,腕部重重遭受一劈,手中的短刀反折向下。
剧痛中她再支撑不住,膝盖碰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短刀深深地插进地面。
猛烈的冲击下五脏六腑都仿佛在搅动,她痛得弓起了背,眼前天旋地转,燕王的脸扭曲得再看不清。
沈朝垂下了头,胸腔闷痛涌上来,不住地猛烈咳嗽。
侍从攥着她的衣襟,横刀抵在颈前,刀锋压得极紧,她喉咙喘/息着不断起伏,直到丝丝血迹渗出,痛意才开始蔓延。
“动什么刀,动什么剑?”
燕王抬手将灯盏扶起来,重新点燃,屋里出现了光亮,他在桌面上轻叩几下,示意侍从松手。
他定定地望向沈朝,“有话自然是要好好说的。”
沈朝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沫,她想站起身,膝盖却颤抖着再不能动一步。
燕王挥了挥手,房门打开,在外面候着依旧的侍从端着黑漆托盘进来,蹲下来摆在沈朝面前,而后慢慢后退出去,关上了门。
黑漆托盘中只有两样东西,一把壶,一叠纸。
燕王起身踱步过来,将砚台放在了她的手边,上好的狼毫在宣纸上滚了一圈,晕开团团墨色。
“这酒里放了钩吻之毒。”
燕王提起酒壶斟满一杯,放在沈朝眼前,浓烈的酒意熏得人胃里翻涌,杯中浑浊得不见底。
沈朝抬起头,放在身侧的手攥紧,指甲嵌进皮肉,唯有疼痛才让她保持清醒。
“选一个,毒酒,还是诀别书。”
燕王话音落地的瞬间,酒壶、宣纸、砚台全被掀翻。
沈朝整个人被侍从压倒在地,双臂反折到身后,侍从扼着她的后颈,脸侧擦过地上的沙砾,火辣的痛意蔓延开来。
有灰尘呛入口鼻,沈朝被刺激出了眼泪,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深深起伏。
她大口喘着气,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吐出的话音低微而模糊。
“燕王殿下,她这个人太危险了!之前就打伤了侍卫,拿刀威胁您,现在又暴起打翻了东西,还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燕王踢开脚边翻倒的酒壶,宣纸都被酒水浸透,和砚台的墨混作一团,星点的黑墨溅在了他的袍角、手背。
靴底重重地碾磨过软烂的宣纸,破碎的纸屑搅动成一团,再看不清原样,燕王猛然抽刀出鞘。
后领被提起,沈朝几乎沉重得抬不起头,浑身都疼,她疼得控制不住面上的神情,唯有嘴唇紧咬着没发出一声。
燕王一刀抵在沈朝的颈前,刀尖微微刺入,鲜血汨汨流下来,皮肉被刺破穿入轻微搅动。燕王的脸上已没有了任何表情,沈朝的呼吸在不自觉地颤抖,燕王这是真的动了杀心。
“看来,你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燕王微微转动刀柄,往里再刺一分,沈朝呼吸急促起来,喉咙不住地滚动。
撑在托盘上的手轻颤,沈朝仰起了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耳边的嗡鸣震得头脑发颤。
燕王的双眼里只剩漠然,以及微微的怒意,她垂下了头,喉咙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话音断续错乱:“好,给李昱,我写,诀别书。”
轻薄的宣纸落在面前,沈朝控制着身体,嘴唇仍在轻微的颤动,左肩的伤口已经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