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人不能总沉浸在过去,过去的已经过去。如果不向前看,连当下的都会失去。不要总是苛责过去的自己,你总在埋怨自己曾经做得不够好。可你要知道,那是当时的你站在那个分岔路,做出的最合适的选择。”
沈朝杯中的酒洒了大半,碰翻酒杯的声响没能惊动宴席中的任何一人。冰凉的酒液沿着袖口滑落,她却好似无知无觉。
近日行猎归来,燕王办席以酬众宾。燕王所猎最丰,兔、雉各十,还猎得梅花鹿一头,野豕一只。
其次乃燕王世子李昱,兔、雉各五,且猎有狼、豕各一。
其余人也收获颇丰,燕王炙鹿、豕以分众人,又赠以美酒佳肴。
西北民风开放,除却众多的儿郎聚于此吃酒炙肉、分曹射覆,许多姑娘们也会趁此时骑马射箭,饮酒作乐。
男女宾客分开而坐,但到宴席后半段,也就无拘起来了。
琅山的梅花已开,若有倾心之人,姑娘便会折一枝红梅赠与心仪的郎君。郎君若也有意,便会将自己所得最满意的猎物还赠姑娘以明心意;若无意,也须回酒。
梅花既赠,温酒以还。
一场宴席下来,谁人怀中梅枝最多,吃酒也就最多。其余的儿郎们也不免眼红,定会压着最显眼的那人灌好一轮酒才肯罢休。
姑娘明眸善睐,额前一点银饰,大红色的羽缎披风上孔雀翎羽在灯火巍巍下夺目得流光溢彩。她臂弯里的红梅,片片花瓣都饱满鲜嫩,灼灼其华,花如此,人亦是。
“我们西北的女子最喜欢骁勇善战的儿郎,你的骑射本事还不赖,马上持弓握箭的模样也算威风凛凛,这枝梅花就聊且赠于你了。”姑娘轻轻抬起下颌,笑容明媚动人,手握梅枝递到李昱的身前。
周遭响起一阵比先前更猛烈的起哄声,这一幕的两个主人公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儿。
一个是钟尧将军的独女钟南书,善骑射,武艺不输男儿,容色灼灼然胜似红梅,却从未对任何男子假以辞色过。
而另一个是燕王世子,此番射猎中他是年轻一辈里最出彩的,容色清隽得胜似梅上白雪,性情更是温和谦逊,温和地拒绝了先前所有赠梅之人。
而今,李昱怀中已经有数枝梅花,已饮数杯温酒回赠了。不知这次,是不是会不一样?郎才女貌,真是瞧上去就极为般配的一对儿佳偶。
少年郎们互相眼神示意,若是真的应了,他们必要上去压着李昱吃一遍酒。
沈朝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低头落在面前的杯盏之上,紧紧攥着,而后一饮而尽。
杯中的酒早被她打翻,只剩杯底薄薄的一层,入口的是半点冷酒,她连酒的滋味儿都没尝见。
她在宴席的最角落处,那处的热闹也看不大分明。重重的人影之中,她唯见李昱莲青色的袍角。
他起身执酒而立,在同姑娘说话,嘈杂的人声中,什么话音都被掩盖下去了,唯有姑娘脸上的笑容明媚肆意。
沈朝手中的酒杯滚在了地上,幸而是空的,没有一滴酒液流出。她捡起酒杯放回案几之上,嘴里好似吃了半斤黄连般苦涩。
她待不下去了,翻身站起,连凌乱的衣袍都顾不上整理,好几次险些被袍角绊倒,她没醉酒,却胜似醉酒,步履蹒跚地出了宴席。
堂内的阵阵笑声都远去,夜里的北风还是吹得人有些冷。
沈朝快步走在湿滑的路上,胃里忽然翻江倒海,她不得不扶着石山停下,阵阵干呕,仿佛要将腹中的酸水都吐出来。
可她没有进一口饭食,只饮了半口酒,除了呛咳出的酸涩眼泪,什么都没有。
沈朝直起身,背靠在石山上喘着气,不远处厅堂内的灯火影影憧憧,只见人影错乱,却连一张脸都看不清。
她平缓下气息,拿锦帕蘸去眼角的湿意,手撑在膝盖上,躬起身体以缓解胃里锥心的绞痛。
“走啊,去看烟火。”少年郎们嬉笑的声音喧闹地交错在一起,成群结伴的人影从厅堂里走出来,漆黑的道路也在数盏灯火下照得通明,冷风混杂着烈酒和炙肉的香。
沈朝躲在了石山之后,背后沾上湿冷的雪,眼前一片黑暗,等到人声脚步声都远去,她才走了出来。
雪在温暖的体温下融化成水,粘腻地贴在后背,胃里便愈发的绞紧,沈朝额上冒起豆大的汗珠,站在这里没有动。
直到寒风将汗水都吹干,她才循着他们离去的印迹,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这座庄子建在琅山之下,虽是燕王冬日里暂居之地,规模却分毫不比燕王府小,甚至说因为地方足够宽阔而装设更盛,有池苑,有射场,有高台。
他们登上高台,以观烟火。
不知登了多少石阶,沈朝才到了高台之上。人群熙攘,簇拥着中间的几人,人头攒动,燕王的身影都只是匆匆一过,便淹没其中。
沈朝待在角落里,没有上前,只能听见燕王隐约的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