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楚那天真给她带了一座小金字塔模型做礼物,金字塔前的狮身人面像栩栩如生,头戴皇冠,身上有圣蛇浮雕,装在亚克力板做的展览箱里,被良呦呦珍惜地放在了随时能看见的小吧台一隅。
良呦呦早上起床去餐桌找水喝,又一眼望见神秘莫测的狮身人面,她恍了恍神。
那天去见潘楚说的那群朋友,聚会上的很多细节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氛围很热闹,今天再回想仍觉得很多人的脸是模糊的——但那天中午良珏对她说的话,良呦呦却始终记得清晰。
“死了。车祸。”良珏平静地说道。
“邬台明一死,邬家后继无人,邬老爷子不得已,这才坦言自己在外还有个私生子,于是邬有光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狸猫一跃升成了太子。”
“那时我还小,很多事都是听爸说的。爸说,邬台明开的那辆车被查出刹车片严重磨损,但经警方鉴定,属于正常车辆损耗,同时交管局记录显示,因为工作繁忙,邬台明那一年并没有及时进行车检,所以最后认定为交通意外,驳回了家属的申诉。”
良呦呦又问她听没听说过小玫瑰的母亲。
“邬褚的生母啊……”良珏皱了皱眉头,“邬有光被迎回邬家之后的那两年,从没带这个发妻在外人面前露过面,后来听说那个女人精神有问题,好像最后在焞州精神病院病逝了。”
“行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和你说只是让你心里有个数,虽然和邬褚结了婚,但离邬家其他人远点。”良珏语重心长,睨了她一眼,警告道,“我听说邬冠和邬爱身边都有不干净的人,这些二世祖,根不正苗自然歪……也别太相信邬褚,觉得不对劲赶紧离婚,不许委屈了自己。”
良家的父母兄姊个个对她情真意切,良呦呦心里很感激,却也更深一步了解了邬家到底是个怎样的泥潭。
从邬老爷子到邬有光,一脉相承的惺惺作态,其实个个都是吸人血的“凤凰男”,占着便宜,背地里还要做抛妻弃子的勾当。
前几天邬冠不知从哪得知了良呦呦的手机号,贸然打电话过来,恬不知耻地重提晚宴那日的事,威逼利诱,好坏话说尽。
正巧良呦呦在科室帮臧元接诊,电话也没挂,一只膝盖压在床上,手掌用力,按住病人的手臂,将脱臼的那只借劲顶了回去,病人一瞬的惨叫声在电话那头回荡,良呦呦心满意足,将电话挂了,拉黑删除“一条龙”,确认邬冠短期内应该不敢再将电话打来。
邬氏又承办了一场大型秀场,邬褚阶段性地开始忙了起来,良呦呦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一段时间内,她们各忙各的,都能离邬家那群人远点。
其实今天不是良呦呦的休息日,但她起晚了却一点也不着急,原因无他,她今天要随师父出门去接个“私活”。
说“私活”自然是一句笑谈。市中心医院前几年与江服市政府合作了一个医疗项目,在余江边建了一座疗养院,医院负责定期派遣医生过去坐诊检查,既有社会开放性的公益诊疗,也有一些物美价廉的普通疗养项目。
其中,业务丰富的骨科诊室联合疼痛科和运动康复科,一手包揽了其中的按摩推拿和理疗复健项目。
臧元定期带科室这些小孩去“见世面”,原本这周不是良呦呦的班,但奈何一众师兄师姐着实顶不住疗养院那群老人闲来无事的絮絮家常和热情催婚,于是就将良呦呦这个已婚且目测很招老人喜爱的师妹推了出去。
良呦呦来到市中心医院实习后,还是第一次去余江疗养院。
余江周边环境不错,略有些浑浊的碧色江水孜孜不倦地吸收着江服市九月底最后一丝余热,站在疗养院外的门廊上,能模糊地望见远处广阔的江面。
院子里有几处石桌,有老人或是做轮椅的伤者坐在一旁打牌下棋晒太阳,也有的只是在聊天,看上去精神都不错。
有几个熟人认出了臧元,热情地问“臧医生好”“臧医生又来啦”“哟这小姑娘看着挺面生,臧医生又收徒弟啦”,诸如此类。
臧元虽不善言辞,但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于是停下脚步颇有耐心地一一回应,又向众人介绍说“这是我们科室新来的实习生”。
良呦呦庆幸自己记忆中还留存着毕拂言传身教的“热情社交”底蕴,因此没生出促狭,笑眯眯地流畅应对,一时给院中初见的人都留下了个不错的印象。
按摩推拿一类的活儿,全由臧元亲自动手,良呦呦只在一旁负责开单、换一次性用具等杂事,间或到隔壁房间帮做理疗的病人换药,小工作台上放着三个定时器,她计算着每个病人的理疗时间,虽忙碌但井井有条。
臧元默不作声,将小姑娘的热情麻利看在了眼里。
午休时间,臧元躺在办公室诊疗床上小憩,良呦呦闲着没事,去疗养院外面的门廊阴影下小坐。
正午阳光炙热,让远处的余江景色越发清丽动人,她掏出手机,找角度拍了几张风景照发给邬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