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经历了一个冬季的沉睡,皇城也有慢慢回暖的迹象,前些天刚下了一点小雨,这会儿走在路上还带着些湿土的气息。冬季还秃着的花枝,这会儿也带着羞赧在枝丫上含语。
皇宫的行仗队浩浩汤汤地行走在皇道上,昭德帝坐在最排头位置的皇辇中,依次向后排便是皇后,太子赵容德,淳王赵容桢,瑞王赵容疏,后面的便按照官衔等级依次排下去。
到了藏龙寺,主持们已经在门口侯驾。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阿弥陀佛”皇帝身穿龙袍,有些臃肿的身材被簇拥着进寺。
祝千龄一下马车便四处找寻赵容疏,发现赵容疏正在一颗柳树下等她,祝千龄一看见赵容疏,便笑盈盈的跑过去。
“殿下怎的还不进去?”
“无妨,走快些,父皇已经进去了。”赵容疏接到人,拉着祝千龄连忙进去。
昭德帝跪在佛像面前,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双目紧闭,寺里只有木鱼声和念经声回荡。
昭德帝的身后跪着的便是太子和瑞王,淳王跪在一旁。而祝千龄则跪在宗亲那一块儿,跟赵容疏隔了十几个人头。
祝千龄天生就不安分,挺直了身板往前瞅,只一眼就看到身穿暗红色官服的赵容疏。
赵容疏今天带着金色的发冠,所有的头发都高高的束起来,笔直的身板,手上还拿着手持,白皙又富有骨感的手一颗一颗地拨弄着手持。
跪得太板直,祝千龄的背不一会儿就酸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放松背部,微微收了一下力气,但还是静不下心来听这枯燥的念经声,心里总捣鼓着换回女装那天,该如何避免怀疑。
忽然,她的思绪飘到七年前,烛光下,才十二岁的她,跪在地上请父亲赐她世子之位,送她入京,刚开始,她只觉得母亲的离世,自己又不得亲生父亲的重视,虽是祝府的千金,受人尊敬,但在府里她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家的味道,之前有母亲在,就算父亲征战沙场,许久不回家,有她跟母亲,这世间便还有一方土地是属于她的。
而后来,父亲回来了,曹氏也跟着回来了,本来她觉得也没什么,只要有母亲在,父亲这个角色,也可有可无。谁曾想,母亲有一天也早早地离开她,在府中,瞧着曾经母慈子孝的场景一幕幕入了她的眼,勾着她的心,而主角再也不是她和母亲,变成了另外的三个人,她迫切地想要逃走。母亲走了,独留她一个人在这世间苦苦求活,可哪里才是归途呢?
“小世子,怎还跪着呢?”赵容桢走出殿门,发现祝千龄还在原处跪着,大家都起身离开了,就她像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似的,跪在原处一动不动。
听到了赵容桢的提醒,祝千龄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站起身,向赵容桢行礼。
“你哭啦?”赵容桢瞧着祝千龄微微泛红的眼眶,眼睛里还有氤氲的水汽,看着祝千龄,问道:“可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被人戳穿了心里的想法,祝千龄有些慌张地把眼角的一抹湿润给擦掉,边擦边说:“没······没事,就是有些想回家了。”
赵容桢笑了笑,整个人沐浴在春日的暖阳里,耀眼地让人离不开眼。“如此说来,世子确实是许多年不曾回家看看了,说来惭愧——我也实在无法,只能跟世子说说话,当个听客。”
“淳王殿下折煞我,无需将我这样的琐事放心上。”祝千龄面对淳王的好意,显得有些仓皇失措。
“世子不必紧张,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念家,我也念。”赵容桢依旧是暖暖地笑着,嘴里却说着悲凉之极的话语。
“王爷的家······不就在宫里吗”祝千龄听他说的,有些疑惑,淳王是王爷,他的家不就在京城吗?
“是啊,但是我念母亲,想进宫看她却是不得。哈哈——我当然跟六弟不同,他的母亲是皇后,位高权重,如果唤他,随时都能团聚。但我就不同了,我的母亲是妃,恪守宫规,如今我成家开府了,自不能随意进后宫探望。”
哎,天下尽是无可奈何之人。赵容桢一番话,像浸在冷水里泡了很久,突然晒在了阳光之下,让人错以为它温暖又美好。
“世子早晚能回家去的。”
“王爷也能早日和您的母妃团聚。”二人对视一笑,门外的阳光照进来,一切好像都还有希望。
后院。
“皇上,到!”昭德帝年近六十,但仍然如松柏一般挺立不屈,黄袍在身更衬的他天子权威。
“皇上,这是本寺后院。”主持手握佛珠,此时他也犹豫是否要把皇帝引去别处,毕竟这里住着的是······
昭德帝一直将目光放在院中的一树上,是棵海棠树,白色的花瓣,一瓣一瓣地簌簌往下落,树下已然是一摊雪白。
“如今也该入春了吧,院中也还有‘积雪’,真是一副难得的景象。”昭德帝向那棵海棠树走去,伸手接住了一片花瓣,昂头端详着树上的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