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铺张,可也没料到会有登门造访,主家却连个辇都不给的境遇,自是不会带着一道出门。
本想斥责,又因易家横遭飞祸,惨状有目共睹,也责怪不得。只得把这暗亏吞进腹,连声呵斥手下人来背驼。可易家宅地偌大,地势起伏不说,又多石阶游廊,便是壮仆劲大如牛,背着人也走不了多远。
只得亏待了自己一双脚,偏他二人又是个享乐惯了的,身虚体浮,着实吃了大苦。一路走走停停,拖拖拉拉,好半晌才行至中堂,已是精疲力竭,情状甚惨了。
易观澜只作不解,颤声道:“哎呀,二伯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临出门前服了散,眼下发散不当?”
当下士族里不少自诩名士风流之辈,最好脚踏木齿履,口服寒食散。据说食完散后虽神明开朗、颜色红润,却通体燥热难耐,肌肤紧绷,不堪风冷。若发散不当,就会五毒攻心,轻则脊肉溃烂,痈疽满背;重则瘫痪不治,求死不能。
易观澜很惜命,从不服散。若是能够,她这辈子都不会想再去碰药。也不明白这些世家子到底有什么癔症,没病非得找药吃,弄得个个身软乏力,不可堪衣,一不小心还容易玩丢了命。
易巍平素也爱服散,今日却因有桩头等大事要办,未曾服用。听他这侄儿这般咒他,直气得美须乱抖。倒也实在说不得话,只得歪倒在椅上喘气平复。
而另一旁的易岳,更是疲乏不堪,好似七魂散了六魄。
却是真叫易观澜猜中了,易岳刚赴宴归来,为追求飘然欲仙之态,宴者皆服用寒食散助兴。
他虽已行散完,终归残留几分药力。
行完散的人本就憔悴于形,精爽虚浮,这两刻多钟的脚程简直要去易四叔半条命。
易二伯尚且自恃身份,勉强还能撑着坐在椅上;易四叔则直接少气无力地瘫软倒地,好似全身的骨头都被抽尽了。
“侄儿,给你四叔上壶酒来——”
易岳泥人似的躺着,勉力支起脑袋吩咐,“不要冷酒,要温好了的!”
半晌却不见易观澜动弹。易岳大为不满,嚷叫道:“怪事了,难道侄儿不光有呕血症,还患了耳疾?”
折磨易观澜多年的痼疾,在易四叔嘴里,竟可以用作肆意奚落的由头。
易观澜却不见恼色,轻笑道:“四叔,倒不是侄儿不愿给您拿酒,却是家里实在拿不出了。”
“荒唐!我阿兄被那贼犰抄了家不假,何至于连壶酒都拿不出了?好侄儿,你莫不是舍不得,故意糊弄你四叔吧?”
易观澜亲自端了杯水送至他手边,边拱手道:“若真有酒,怎会不拿与四叔?家中就剩我和九妹,皆滴酒不沾,藏酒又有何用?”
易岳却是不听他解释,扬手一扫,水泼四溅,“你这小竖,竟是个听不进人话的。难怪我阿兄往日不疼你,聩滞羸劣之人,活在世上何用?平白废了米粟!”
他虽是坦胸露背的洒脱做派,却是口出恶言,状如乡野粗人,直把易观澜骂作废人一般。
易巍此时也缓过了气,听他骂得实在不像话,虽也觉得易观澜在有意搪塞,却顾虑“大计”按捺不表,虚情假意斥责道:“好了好了,越说越不像话!”
又对易观澜道,“不要与你四叔计较,服散之人皆疏放不羁,兴头上来连神佛也敢骂得。”
易观澜心中冷笑,这帮虚饰风姿的庸狗之辈,也有脸将鄙俗粗气比作放达疏阔,怕不是服散吃坏了脑子。
见易观澜面无恼色,易巍倒是高看他一眼了。索性单刀直入,说明来意:“我和你四叔今日来,也有你大伯的意思在。倒也不是为旁的,只是听说今上赐你兄妹住于宫中,我们做叔伯的也照应不到,便想着既然这宅子今后再无人居,荒废了也是可惜,不若由你做主,交给我们打理。”
蹲了顿,觑一眼易观澜神色如常,方才继续道,“你也不用担心,叔伯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贪财之人,区区这点小宅地,尚且入不得你叔伯的眼。待你兄妹归来,照样原封不动的交与你手里。”
怪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打上了自家宅子的主意。也不知挤在一个府邸里过活的两人,到底是有多大的脸,才能面不改色地将易崇这“建邺第一府”,说成“区区这点小宅地”。
易观澜故作疑惑:“敢问叔伯如何打理?莫不是打算筹资出钱,要替我将这宅子重新整修一番吗?”
易巍被她说得一噎,讪讪道:“这个嘛……叔伯现下手中怕没有那么多的铜钱,待你将这宅子交与叔伯后,叔伯定会开源节流,待那时再从长计议。”
这是欺负她年幼无靠,就差把所图谋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易观澜慢慢“哦”了声,似笑非笑道:“那就不劳烦叔伯费心了,家中还算新整,不必让叔伯劳神伤财。尚且留有十几仆从,洒扫除尘这点小事还是做得来的。再者今上宽宥,特赐我兄妹令牌,出入禁中无忌,时不时也能回家中小住。”
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