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坞城火光冲天,我爹和我哥生死不知,最后一道命令,是解散雪坞?”
“……是,”周平坐在乌逢花旁边,两指搭着她的脉搏,避开了她的视线,“我们走后不久……云麓山东侧轰鸣如雷,土石滚落,几乎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这样的灾祸之下,“生死不知”似乎都成了一种十分温存的说法。
车厢内针落可闻,只有车轮和马蹄的节奏声周而复始,弹调出一种半死不活的哀戚。
不知过了多久,乌逢花望着马车顶,声音干涩:“那么,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周平迟疑了一下道:“坞主让我带你去青帝峰。”
“为何?”
“不知。”
郑羽成一直安静半靠在马车车门旁,此时终于开口:“恐怕是因为乾门。我和城主出城前,曾与乾门中的‘行者’交过手,他劝我们不要管夷族的人。”
“我带你走后不久,郑师兄就追了上来,”周平放开手,小声补充,“还是有些体虚,等进了兴州的地界,我找个药铺为师姐抓些草药配方养气。”
说完,周平便主动起身出了车厢,接过了郑羽成手中的缰绳。
郑羽成走了进来,乌逢花支起身体,追问:“坞城的事与乾门有关?”
郑羽成坐在矮凳上,长腿有些局促地交叠,斟酌着开口:“不一定,但一定与安平有关。乾门‘行者’并不常现于人前,近几年来却屡屡现身在小皇帝身侧为其搅弄风云,俨然门下食客一般。”
他抱着怀中的孤鸿刀:“为了朝中一些事件,我曾与他们交过几次手。此番我被派往兴州,明面上是摄政王要沟通兴州王家,以商讨近日朝中愈演愈烈的‘还政’一事,实则是青帝峰近日异动频出。我们怀疑小皇帝着眼点在幽州铁骑之上,我循着乾门的踪迹一路找来,查探许久,却只有些若有似无的踪迹。”
郑羽成抬头看了她一眼:“……于是我回信给摄政王报告此事,他却命我继续留在兴州原地待命。后来恰逢城主生辰,我心念一动,便打算顺路回雪坞一趟,没想到在坞城反而碰到了乾门的人。”
“所以是那小皇帝……”
“不,”郑羽成声音渐低,双眼却依旧直视着乌逢花,“他们拿出了‘秋里蝉’,这是大内秘药,恐怕只有摄政王——楚连祁手里有,被下在我定的饭菜之中。”
乌逢花沉默半晌,坞城独立多年,朝中对此并非没有怨言,只是出于种种原因并不愿意摆到台面上。这次十三地联名“逼宫”,只怕是让楚连祁狗急跳墙,不得不做出什么事来挽回局面。
“所以他想除掉雪坞,将坞城掌控在自己手里,”乌逢花低低地说,“兴州有地有物,坞城地处关隘,又恰好同居齐周西北,若能一并收入掌中,哪怕一时落魄,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郑羽成眼中终于浮现了悔恨:“是我的错。若是我早些察觉,哪怕……至少能让城主和错云有所准备。”
乌逢花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怎么会,师兄,擒贼擒王的道理你不会不懂。我能离开,恐怕靠得也不是运气,而是乌逢花一介女子,除却雪坞之主的女儿外没有半点身份,饶是再痛心裂肺,之于摄政王不过蚍蜉撼树,何足挂齿。”
“师兄,”她突然发问,“五年前你突然离开雪坞,一心跟着楚连祁,到底是为了什么?”
“……”
乌逢花久久没听到回应,笑着又说:“那便不必说。只是……如果我要杀了楚连祁,你会阻止我吗,师兄?”
她问得很直接,也很坦然,仿佛不是在说要杀一个人,也仿佛这个人不是权倾朝野、掌控齐周十余年的摄政王,更不是她现在询问的人所追随的主君。
郑羽成离开雪坞时,乌逢花不过十岁,外貌比起乌和,与她母亲更相似些,不说话也不和纪鸿一起捣乱时,是个乖乖巧巧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有时还会和父兄撒娇。乌和日益繁忙,等乌逢花也开始上学,就是他和乌错云与这个小妹妹相处更多些。乌错云疼爱妹妹,却也会忍不住手欠逗她,气得乌逢花总找郑羽成告状。
而郑羽成从小被教得温良俭让,遇到乌逢花告状,便要认认真真地问明白事情经过,判个是非对错出来。
可时间一久,乌错云却老是嚷嚷姓郑的有失偏颇。
“哪有。”他一本正经地道,然后一边躲乌错云的拳头,一边悄悄和乌逢花眨眼睛,看小姑娘因为这份小小的偏爱,乌黑眼眸弯成了两片月牙。
再遇之时,她被那夷族的养鹰人拎在手中毫无动静,仿佛一只垂颈的羔羊。郑羽成怒从心头起,腰间的孤鸿几乎忍不住要脱鞘而出。
后来城西火光血色交成一片,他好不容易突围出来,才被周平告知夷族人喂了她伤魂散,又在几天之内连续被深厚内力冲垮了经脉,此时昏迷不醒,只能等她自己恢复。
他这几天与周平轮换着赶路,休息时看着乌逢花苍白的脸,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