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言雪吩咐完,转身欲走,然而他的目光却不经意撇过叶茶脑后,陡然一顿。
“你叫什么名字?”
乌言雪的语调古怪,像是一瞬之间,如潮水般汹涌的情绪一齐翻上心头,却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仅仅露出一点不显山不露水的痕迹。
“回陛下,小人叶茶。”叶茶捏着衣袖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她敛下眼帘,语气平稳。
刘锦贵顺着乌言雪的目光看去,心里咯噔一声。
习武之人大多不修边幅,从昨日小巷中叶茶的状况来看,她也是如此。
叶茶全身上下穿的都是粗布,衣服被划烂了也不在意,像一根棍子似的杵在地上。
她如瀑般的青丝被一根破旧发绳束起,发绳的幽小缝隙中依稀还是赭红的,其他的绝大部分地方都已然褪色,泛出被水洗过多次的白。
只有罕见的编织手法能显现出它某种微小的特别来。
叶茶的脸上仍然带着茫然的脸色,显然不明白这位年轻的皇帝为什么突然停下。
刘锦贵觑了一眼乌言雪,心里再次咯噔一声。
太后还在怀着乌言雪时,便被先帝打入冷宫。乌言雪自冷宫中出生,刘锦贵作为太后的贴身太监,独自照顾这母子俩。
江湖门派受尽世人追捧,与权势难舍难分,若某皇子身后没有武术门派追随,从皇帝群臣到贩夫走卒,皆不肯轻易接受他登上高位。
他还记得,其他几位皇子早早就和各武术门派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太后为了推乌言雪上位,耗尽家族全部的力量,才偷偷将乌言雪送往仙山学武。
先帝荒淫后宫,也不在意这个儿子,竟给乌言雪留出了十年在外的时光。
直到太后意外病逝,乌言雪不得不回来。
回来时,他的手上带着一条赭红色的手链。
因他母亲的死,先帝终于注意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便发恩下令让他搬离冷宫。
乌言雪以此为始点,马不停蹄地奔赴在争夺权力的大道上。
他在白日俨然是正常人,但在夜晚,他却像被什么魇住了一样,对着那条手链,一看就是一整晚。
或许……那不是手链,而是一根发绳。
刘锦贵有心想提醒叶茶,却骇然发现,乌言雪此时的状态不对劲。
“叶茶……”乌言雪唇齿间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平日显得不好接近的眉眼刻意放松下来,格外温和。
“昆吾一向避世,剑术又属天下第一,你是怎么和李家人结仇的?又是怎么受伤的?”
叶茶闻言,心中诧异: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乌言雪的好奇心这么重?
叶茶继续抠了抠剑鞘上的花纹,心不在焉回答:“小人途径李家庄,进去与他们比试了一番,又不慎弄折了他们挂在牌匾上的那把刀,这才被他们一路追杀至京城,在途中受伤。”
叶茶这一番话都是真的,只是省略了几点没有说出来。
比如,她忽略了她为什么要与李家人比试;那把刀好好地挂在门匾上边,又是怎么激烈的打斗才能弄折了人家的刀呢?
李家庄距离京城足足有十天路程,李家人在当地是土皇帝,仅仅为了这件事,他们便要倾巢出动、千里迢迢追杀叶茶吗?
这几句话里的漏洞经刘锦贵稍微一想,便自然出来了。
刘锦贵胆颤心惊,他几乎以为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会发怒,不料乌言雪全然不在意。
乌言雪长相优越,烛光柔柔地照在他脸上,往鼻梁一侧留下些许阴影。
他张口,还欲说些什么,却又有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语焉不详道:“陛下,王爷……”
后面那句听不清。
叶茶扣剑的手越来越慢,她看着乌言雪霍然站起身,眉目间出现一道浅浅的折痕,极为不耐的样子。
乌言雪大踏步出门,临走前,他的视线似是在叶茶身上停留一瞬。
叶茶心道:“真尴尬。”
先前她被李家人追杀,失血过多,命悬一线;而后虽然被人救了回来,却又沉浸在梦魇中,脑子晕晕乎乎的。
如今她彻底清醒,方才咂摸出一点后知后觉的别扭。
你是掌门,还是他是掌门?!叶茶三省吾身地质问自己:人家就问了一句还有没有别人下来,你怎么就生了那么一箩筐的话想要吐出去?!难道你还要将这三年的委屈宣泄在他身上吗?!
还有一件事,她不愿意承认:
李家人不远万里也要离开李家庄、一路跟着她来京城追杀她,固然可能有阴谋;但她冒着被李家人追杀的风险,不往深山老林里面躲,反而偏偏要往人多嘴杂的京城赶,同样具有自己的心思。
刘锦贵与其他太监跟着乌言雪出去了,侍女在外边守着门,整间房间里唯有叶茶一人。
她在床上滚了滚,将整个头埋在被子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