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衣家父母没有给衣皓一个他最想要听的答案。他们只是在几日后突然告诉他,他们二房要离府自立了。
“如果这样的话,小郎,等你长大后,就得不到你大伯的帮助和族里的扶持,你……”
“我愿意!”
一想到那个莫名看自己妹妹不顺眼,讨人厌的衣皖,衣皓的眼睛几乎都在发光:“我不在乎这些,阿耶,我不在乎!”
衣皓说这句话的时候险些哭出来,他回想起这几天自己妹妹再度变得空茫和无趣的眼神,几近哽咽:“阿耶,阿娘,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够了,是不是?”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时至今日,衣皓也是这样想的,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仰起头,看着自己妹妹的目光一如既往,这种目光成为即将飞入暴风雨中面临被毁灭危机的纸鸢的线,明亮而又柔和。
衣照雪读出了兄长的恐惧,她的目光一瞬间无比温柔,面容总是带着一股被精心呵护才能有的自信甚至说自傲气质的女郎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阿兄毛茸茸的头发。
似乎永远不懂得低头的女郎看着自己的兄长,她的声音很平静:“不会的阿兄,我每天都很快活,怎么会丢下你们不管呢?”
这应该算得上是一句承诺。衣皓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自己妹妹的掌心放上一颗走珠。
衣照雪有些好奇地打量几眼自己掌心的珍珠,一旁的衣皓含着笑看着自己的妹妹,可随后,他想起了另一件想一想就很不高兴的事情——宫中似乎要确定妹妹与太子的婚期了。
在家人的爱中被呵护绽放的花就要被移栽到别的地方,只要想一想衣皓便无法不忧虑,哪怕他清楚太子的品性做不出磋磨自己太子妃的时期,就算他不爱她。但衣照雪是需要精心呵护才能存活的花朵,衣皓对此心知肚明,衣照雪过去就像在忍受什么勉强生活,她现在其实也在忍受什么
——只不过因为他们的爱让她能更加自由的呼吸,所以衣照雪还能在人间停留。
她太特别了,也太匪夷所思了,衣照雪需要的是一些其余人从来没有提到的事情,他们身为家人竭尽所能给了她,可这些东西,太子能给她吗?
太子能理解她的奇思妙想吗?太子能尊重她理解她吗?太子能放手让她随着自己的心自由自在地生活吗?
这些忧虑都让衣皓寝食难安。田荆扉问他为什么还不成家,他说了一个双方都知道是在撒谎的理由,那真正的原因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是一家人,阿耶。”在衣观的一再追问下,衣皓终于说出了真心话,“如果我娶妻的话,我便成了别人的夫君,我更应该关心的是我的妻子和我未来的孩子。可我做不到这样,阿耶,我暂时没办法放下阿琼。”
英俊的青年言辞恳求:“阿耶,换成是你,难道能放心得下阿琼吗?至少我做不到!”
衣观沉默了很久。沉默到衣皓坐立不安的时候,他终于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是吗?小郎。”
‘是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此时此刻,再度回忆起当时场景的衣皓看着把玩着珍珠的衣照雪,不安与幸福同时在心底浮现,虽然听上去很荒诞,但事实就是如此——比起衣照雪,衣皓更加恐惧那个未知的未来。
这种恐惧无法消解,衣皓看着自己的妹妹,对阿耶突然产生了一点愧疚。他当时撒了谎,说这种不放心只是暂时。但其实,也许……直到合眼前,他都会一直这样恐惧吧。
————
正如衣皓猜想的那样,过去了大概两日,周卫再次拜访了衣家,宣读了大婚的日期——一个半月,五月十七日,据说还是圣人请道观选定的良辰吉日。
这桩婚事眼瞅着是尘埃落定了,太子和圣人的态度也摆在那里,这段时间频繁倒霉的萧家也只能不甘心地放弃。王家这些日子倒是冷眼旁观幸灾乐祸,他们也乐得圣人选择一位孤臣之女为太子妃,说到底还是因为士族们还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
谢明庭在知道婚期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见一见衣照雪,他难得放下了公务,离开东宫想要去登门拜访。
可偏偏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太子殿下。”
谢明庭万万没想到,赵凌会主动来和他打招呼,其实若是看外表,赵凌与谢明庭的气质是有些相似之处的,只不过赵凌更加柔和,如水一样,而谢明庭的本质可能更近似于冰。
“祝贺你,太子殿下。”赵凌浅笑着,他轻轻说,“你得到了珍宝。”
谢明庭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地看着,而赵凌也温和回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略为沉凝,直到谢明庭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我很奇怪,表兄,衣娘子身上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做的?”
赵凌愣了一下,他看着谢明庭残存不解的眼神,失笑着说:“殿下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那是当年在私塾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