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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很不像样的少年。

灰扑扑地蹲在灶台前横眉立目地瞪着他,小卢回头望了他一眼,说:“是我的客人。”少年方敛了神色,往灶里添了根柴,闷着头对着旺盛的炉火鼓风。

小卢转身,带俞轻舟去酒窖取酒,两人一前一后行至水榭坐下,对饮。

芬芳的酒浆倒在浅碧的瓷碟中,俞轻舟捏着碟子,抿了抿嘴,许久才闷闷的发问:“怎么捡了这么个玩意儿?”

“他命大。”小卢说,然后便不再多做解释。

这个小玩意儿是上个月,小卢去江边钓鱼时捡到的。

他本姓薛,名叫薛小宝。

差不多是半个月前,薛木匠,也就是薛小宝他爹,去镇上赶集,横死道旁。衙门至今没有抓到凶手,有位捕头找薛小宝问话,透露过一些消息。

正所谓江湖事江湖了,官家难管江湖事,薛木匠很可能是高手争斗,无辜丧命的刀下亡魂。

薛小宝今年十四,和他短命的爹一样,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二十里外的梧林镇,平日里打交道的俱是些贩夫走卒,山野农户,连高手的一根毛都没见过,却平白和江湖扯上了关系。

乱世,四野常见无人收尸的冤死鬼。哪有那么多冤有头债有主的好事,薛木匠能有个全尸,裹了草席下葬,已经算是交了好运。

薛小宝给薛木匠下了葬,难过了好几天,后来因为饿,不得不想起过日子这茬事。

他娘走得早,他连他娘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他自小跟着薛木匠学手艺。薛木匠是他师父又是他爹,对他便不严苛,薛小宝得过且过,离出师还早得很。十四,已懂些人情世故,却从未在世道中经受过摔打。他几乎刚看着世道的门槛,就摔了个狗吃屎。薛木匠还在时,家里虽不富裕,他却撑起薛小宝与世道之间的一道墙,他叫他小宝,使他不必为食物和明天担忧。当他开始独自过日子时,再没有人叫他小宝了。

家中存粮吃完,薛小宝发现他在这世上不断缩小,没有人再叫他的名字,他渐渐不像人,成了张只会咕咕叫的肚皮。

他撑起身,带着这张不断咕咕叫的肚皮上了路。

他经过他爹丧命的那片白桦林进了城,在梧林镇张大户的朱红大门外踯躅良久,把卖身为奴的念头扼死在腹中,头也不回转身坐到街上讨生活的乞丐身边。

他只剩这张肚皮,卖身为奴后,这张肚皮就再也不属于他了。他不愿意。他憋不出什么大道理,可他想找什么人问一问。像他们这种人,自生来就一无所有,走到哪里都轻贱的如同草芥。但就是这条贱命,在路上走着走着居然会没了。这样的安排到底讲理吗?若是生下来就分好了贵贱,何苦让他来这世上走一遭呢。

薛小宝决心,就算是条贱命,他也要紧紧攥住不松手,和天争一争。

他作为新来的,抢地盘与食物的一张嘴,生活在街上。按照街上生活的办法,挤破头去大户人家门口领粥,转头却被告知应该先去孝敬街上的老大。他豁出去一条命从野狗嘴里抢出的骨头,转眼又成了吃独食的证据。

没等来下一个新来的,他便失了老大的信任,街上没了他的容身之处。

薛小宝饿得眼冒金星,走投无路,去江边抓鱼,脚步虚浮,一头栽进江里,压出道不怎么显眼的水花。

昏迷前他的视野里是耀眼的一片白,他想,不知道爹死之前看没看见这片白。

小卢一时兴起去钓鱼,刚走到江边就扫了兴,江心洲的芦苇荡中浮着具瘦骨嶙峋的死尸。

她做得是人命买卖,闲暇时连人都不爱见,更别提一具不怎么好看的死尸。

小卢可惜这样的好天气,她却钓不成鱼,死尸突然伸出细瘦伶仃的手指,勾住了她的衣摆,“救……”

他快死了。小卢知道。她杀过太多人,知道人之将死的模样。

小卢拎着鱼笼,原路返回。第二日仍然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她再去江边,芦苇荡中的小径旁,她再次见到了那具死尸。干涸的嘴唇已经连血丝都渗不出来,无声翕动,对她说:“求你……”

小卢拧拧眉毛,第二次扫了兴,原路折返。

第三日,茅舍柴扉外,小卢再见到死尸时,觉得有点意思了。

这具死尸不会死。

小卢没想好拿他怎么办。她过去住在不系舟不算宽裕的馆舍,馆舍里人来人往,却几乎没有人发展出同伴。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在不怎么记事时就被老板带回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眼里只有老板,只会崇拜顺从老板。

老板教他们:这条路上没有同伴。死人最可靠。我只想要听话的好孩子。

那时他们人人都抢着做老板的好孩子,对身边的人呲牙咧嘴恐吓,对老板摇尾乞怜,眼巴巴渴望着老板偶尔流露的一两句夸奖。

老板吝啬夸奖,而好孩子这么多,他们无师自通如何让其他人做坏孩子。老板对暗地里流动的竞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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