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进了屋,顺手将门合上。江萱站在廊下,只能通过听里边的动静来判断陈氏的状况。
许是喝了药缓过劲来,陈氏又有了些力气。听这里边陈氏时有时无的喊声以及江夫人与裴氏不停勉励,江萱转过身,忽然想起从前。
听江老夫人说,当年她娘生她时也是难产,幸得柳家叔公出手相救,不然怕是要一尸两命。可惜自那场难产后,她娘还是坏了身子,再也无法生育。
族中耆老听了,张罗着要给她爹纳妾,幸好她爹强烈抗拒才没成。只是自那之后,她娘在族中声誉愈发不好,什么善妒什么克夫的罪名一箩筐一箩筐往头上扣。最后还是江老夫人出马,遏制了这些流言蜚语。
抬头朝那轮皎洁圆月望去,江萱眼眶不自觉湿了。
月不似日般闪耀,直直视去也不觉得刺眼,可眸中清泪还是不自觉落下。柔和月光拂过她的头顶,如同在安慰孩子一般。
可她本就是孩童,今年刚过十三岁,尚未至及笄之年……
庭院中婢女匆忙往来,丝毫没注意到江萱垂首拭去面上泪痕。
“锦和锦和,你再坚持一下,孩子的头马上露出了。”身后隔一堵墙,裴氏焦急的身影映照于纸窗上。
江家两妯娌和睦,婆婆也不刁难埋怨,是多少人家羡慕的高门宅院。可再要好的两妯娌也不是亲姐妹,私下陈氏偶尔的抱怨江萱也是听过一两回。
念及江夫人与裴氏,江萱权当没听到过这些话,更别提说出去了。但江萱总觉得,江夫人与裴氏是知道的,不然为何江夫人时常会敲打陈氏言行,裴氏又为何甚少去陈氏院中。
那个时候,江萱认为江夫人是为了家宅和睦,而裴氏则是为了讨好江夫人才故意摆出不在意的样子。
可今日,当江萱看见江夫人与裴氏闻听陈氏难产,齐齐冲进陈氏房中时,她知道她想错了。
陈氏自幼丧母,陈父专注武事常忽视长女,难免陈氏在礼仪规矩方面有所疏忽。若不是嫁进京中,她在边境本可以过上策马扬鞭的快活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日被困在宅院中。
闲时,江萱与裴氏、陈氏一道做针线活,陈氏时常吐槽京郊那块马场不够大,跑几圈就腻了;偶尔也提起安南山清水秀,眸中自豪怀念神色一闪而过,却被江萱牢牢记下。
陈氏定很想家的,初时孤身一人远嫁京城,吃穿用度皆不习惯;后来身怀有孕,连一般的社交宴席都难往来,而江二爷戍守京城,时常难以顾及到陈氏,可陈氏总是玩笑着把江二爷赶去值班。
长夜漫漫,江萱不知道陈氏如何打发寂寥,幼年时光真能让人熬过这一阵阵孤独吗?
世间女子生存艰难,江夫人与裴氏所作的,不过是想让陈氏在这被条条框框约束的闺阁中活得自在些,活得不要像她们一样,成为世人所认可的妇人典范。
江萱蓦然想起,当陈氏说起自己幼时上山狩猎,亲自射杀一头白狐剥皮做围兜时,坐一旁的裴氏抬头笑了一下。是了,裴氏是羡慕的,亦如她一样。
因为向往,所以纵容。
“啊!”墙后,陈氏又嘶喊一声,像是要把自己毕生的力气用出。
自发动起已经过去三个时辰,陈氏还没有把孩子生下来。
江萱眼见婢女端着一盆盆清水进去,又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
倚靠在围廊下,江萱也渐渐坐不住了,站起身就要往里边闯,松节抓也抓不住。
幸而江夫人身边的松脂奉命守在门前拦着不让她进去,知道江萱着急陈氏情况,嘴里还安慰道:“二少夫人吉人自有天象,姑娘还是不要进去打扰大夫医治了。”
好生一顿抚慰后才让江萱安定下来,松脂使了个眼色,松节心领神会地扶着心神不宁的江萱到一旁坐下。
江萱不安坐下,尚且没坐一会儿,屋里又传来陈氏凄惨的喊声。
“娘……母亲……嫂嫂……”陈氏大约觉得自己撑不住了,于是带着哭腔乞求道,“这孩子如果能生下来,就拜托母亲和嫂嫂照看她一二,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这便是在托孤了,江萱猛然站起快步走到门前想要再闯进去,松脂堵在门口愣是不让。
里边,江夫人打断陈氏的话语,说道:“傻孩子,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听母亲的,用力,别瞎想,你和孩子定能平平安安的下地!”
陈氏不再言语,不知是不是听进了江夫人的话。
见陈氏那么久没动静,江夫人与裴氏在里边也着急,又不想再给陈氏增加负担,遂拉住大夫到门口询问还有无办法。
隔着一扇门,江萱看不见大夫上的表情,可听其语气也能察觉陈氏情况不妙。
“哎,二少夫人是胎位不正才导致的难产,绝非一时汤药所能扭转,为今之计只能施针刺激胎儿体位试一试……”
“那还不去试?”
“我不善针灸,何况我与二少夫人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