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
善因为了躲避午间教室的吵闹声,常常独自跑去屋顶背单词。那天忽然听见有几个女生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她凝神未出声,从墙壁侧角处看见四个女生走上来,其中三个气势汹汹地将另一个长马尾、身穿白色羽绒衣的女生拉至另一面墙角,骂骂咧咧中逼她脱去外套、长裤和鞋子,扯乱她的头发。
她听不见她们具体在说些什么,随后看到她们将衣物鞋子一齐从天台扔下去,讥笑着离开。
独留那女生穿着单衣单裤,披头散发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冷风中女孩光脚站在水泥板上,将疼痛般的无助从脚心传递给了她。她走过去,将围巾帽子脱下,递了过去。
女孩用手捋了捋头发,笑盈盈接过,一一系上。
“你能帮我下去将衣服捡回来吗?”
善因看着晶莹如水的眼睛,停顿了下,然后头也不回下去。从一众唏嘘声中,将掉在草坪上的外套、裤子、鞋子搬上了天台。
女孩穿戴好以后,从衣兜里取出香烟,点燃吸了一口后娇笑着说了声谢谢。
善因好奇问:“她们为什么欺负你?”
“嫉妒呗,女人的嫉妒起来可厉害了。”
“她们嫉妒你什么呢?”
她得意洋洋:“我漂亮,更招男生喜欢呀。”
善因没有再说什么,在她看来,对面这个瘦弱的女孩可以说清秀,但不算漂亮。转身准备离开。
“你是实验班的好学生吧,在升旗仪式上总能看到你。”她在后面追问道。
善因回过头看向她:“是的,我是柳善因。”
“很像韩剧里的名字,我叫夏芜,七班的,今天你帮了我,以后我们就算是朋友了。”
善因没有直接回应,只留一下一句:“天台比较冷,早点回教室吧。”
自此以后她与夏芜莫名其妙的熟络起来,夏芜经常来天台找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夏芜总是夸夸其谈自己多么多么受欢迎,但善因看得出来,她并没有什么朋友,还总受人欺负,学校里到处流传着她的坏新闻。
善因并不抗拒她,至少单独她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偶尔也会与她一起畅想未来。
夏芜曾说:“善因,你真是太冷静了,青春要天真放肆一点才够滋味。”
她含笑看向夏芜身上朋克式的装扮:“我自己舒服就好。”
“善因有没有喜欢过男生,其实善因笑起来很好看,很招人喜欢的。”在侃侃而谈她的新恋情后,夏芜反问了一句。
“没有。”
“回答得那么干脆,那就是有。”她仿佛抓住漏洞似的惊喜起来。
善因没有再理她,佯怒转身离开。
夏芜似乎从不在意善因这些伤感情的举动,不论她如何冷漠,下一次依旧是热情高涨。
善因封闭沉寂的心门就这样一步步被她叩开。
她们在天台的会面持续了快一年时间,第二年秋天,夏芜突然告诉她:“我要转学了。”
她有些吃惊的望着夏芜,没有讲话。
隔了半晌,只吐出多保重三个字。
“善因会不会给我打电话呢?在这杏溪一中我只有善因一个朋友呢。”
她没有回应,此后再也没有在天台听到过夏芜的声音。
夏芜离开后陆续在学校听到过一些流言:说她是因为怀孕要去堕胎才转学的,还有说是因为看上了某某学校一个男生等等之类的话。
她对此一无所知,也全然不信;会记忆起夏芜,是因为她是第一个主动说她们是朋友的人。
偶尔在天台,心中总会浮现出空落落的寂寞,或许潜意识里,也早将夏芜当作是高中唯一的朋友吧。
*
恩慈从来不知道夏芜的存在,任何人都不知道她生命里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孩出现过。
夏芜离开后那段时间,善因回家总是闷闷的,像身体里缺失了一块零件似的没有精神。
恩慈问过是否身体不舒服,都被她巧妙搪塞过去。那几年恩慈与北京的亲人重新恢复联系,也偶尔北上看望母亲。
只是善因从夏芜离开后,似是找到窍门,开始混迹于女生之间,成绩逐步下滑,一度跌至年级二十名以外。
高三最后几个月,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她再度抗拒去学校。恩慈像小学退学时一样,将她领回了家,陪她在家复习。
高考顺利考入云和大学中文专业,离开了杏溪。接着果夫出现在恩慈的生命里,在她大学毕业后,她们终于完成了分离。
恩慈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的父母亲人是谁,她也从来没有问过恩慈的家人。
她们像杏溪河面缠绕在一起的两片树叶,从不同的树上脱落,依着水和风的力相伴一段路,然后分开,进入不同的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