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云和上大学前,善因和恩慈一直住在杏溪,那是恩慈的故乡。南方中部一个小城,被一条河东西横穿,与长江平行。
相传古时,有位从西北调任来此的清官,离任时当地百姓以百株杏苗相赠,官员到任后将杏苗栽种在小溪两岸。
此后每年春天,满树的杏花随风吹进小溪,粉粉白白铺满水面,鸳鸯、鸭子、白鸟、鱼虾在溪面啄食,花瓣顺着溪水往东入江;
远近的文人墨客慕名来此游玩,或乘船或踏春,留下诸多诗词歌赋。
久而久之,百棵杏树增长至千棵不止,小城的名字也在不知觉中变为杏溪,至于之前的名字,再无人知;
再后来,水运改道,小溪扩建成大河,杏树全数砍尽,建起码头堤坝。
如今小城毫无杏花踪迹,名字却千百年未曾更改,曾经的盛况还在口耳中游走。
这些传闻是恩慈告诉她的。她说,杏溪的杏树只开花,从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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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八岁那年来到恩慈身边,杏花盛开的早春。
由于户口问题,经由亲戚寄养在恩慈家里,至于是什么关系的亲戚,恩慈没有讲过,十几年里也没有人再来寻她。
那一年恩慈二十七岁,父亲离世,母亲与恩赐在北方定居,一个人住在诺大的房子里。恩慈抛弃她原来的小名,在户口本上登记柳善因这三个字。
善因清晰完整的记忆是从恩慈出现开始。
她九岁才上一年级,是班里年纪最大的学生,身高已到恩慈胸部位置。
恩慈领着她去学校时,引来众多人群围观,人们猜测这样年轻的女子,领着这么大一个孩子,她们是母女还是姐妹。
善因记得很清楚,恩慈走向班主任,将她推到跟前,目光坚定自信:“这是我女儿,柳善因,报名一年级。”
善因握住恩慈纤细的手指,微微抬头朝着她笑了。
她们在此刻建立起深刻的联结。
开始几年,她经常噩梦连连、感冒生病。
恩慈搬了一个简易床睡在旁边。每当梦醒哭泣,总是轻轻用手安抚,唱起歌谣,或是朗诵经文。
那时恩慈很忙碌,除去图书馆的工作,还在修善寺做义工,教辅导班孩子作文。但她每天至少空出一个小时带她出门,手拉手去河边看鱼,山上采标本、摘花,荒地里捡石头。
善因常常觉得,恩慈是将她当作同龄人相处。她没有朋友,过得很是孤独。
至少在夜晚是这样。恩慈会在深夜哭泣,有时爬上她的小床,躺在她身边,握着她的小手,头埋在被子里流泪。
最初她听到啜泣声不知如何是好,身体僵硬,只能装作熟睡。
数次后,当恩慈卧在身旁,她从任由摆布的玩偶慢慢恢复知觉,也抓住她的手,在黑暗中给她擦眼泪。
恩慈恢复理智后柔声说:“善因,快快睡吧。”
两人最后像两只勺子一样侧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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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学后不久,她就表现出抗拒去学校的状态。
班上同学总是笑话、捉弄她,他们用美术课上的画笔在她裙子上乱涂乱画,弄乱恩慈给她扎好的头发。她常常衣衫不整、身上红肿。
几周后她不去学校,逃课回家,恩慈偶尔碰到,察觉到异常,问她出了什么状况,她摇摇头表示一切都好。
事情败露,恩慈接到学校电话,了解情况后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冷静道出受到的一切捉弄、孤立。
恩慈抱着她轻语:“可以不去学校,但受到伤害时,应该告诉老师或者我,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善因,你要相信我。”
恩慈跟学校请假,将她带在身边。在图书馆、寺庙、辅导班,不同的人来教她认字、算术、外语,还有音乐、绘画。
她们渡过了两年平静时光。
直到如桢出现在她们的生活里,惊讶于恩慈的教导方式,在与她们熟悉后,对她的智力更为震惊。
他将她带至中学校长面前,请校长出一套入学试题给她做。她取得高分,破格允许直接上初一,开启正常的校园生活。
只是如桢却像一只蝴蝶,在她们这两朵花上停了两年,就飞走了。
她从初中顺利考上高中,文理分科时,在没有征求恩慈的同意下擅自选了文科,成为实验班里唯一转去文科班的学生。
恩慈对此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很高兴地说:“坚持自己的本心,这是最重要的事。”
高中时她依旧是班上的边缘人物,沉默寡言,不加入任何女生的小团体,也不接受男生的请教。
除了每次考试成绩排名时她的名字赫然在首外,班级里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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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唯一出现过的朋友,叫夏芜,是差班的一个女生。
她们第一次见面,在冬天教学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