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在尼山书院树敌不少啊?”柳榛在谢道韫房内听完前因后果,笑了笑将杯中香茶饮尽。
谢道韫摇了摇头:“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梁山伯品学兼优,只因寒门一层身份便为旁人所不容,在书院受人冷眼、苛待,现在甚至是陷害。她心生惋惜,但身为客座教习的她也只能帮一时,还不能过分相帮,不然就是偏袒,无端又使他招致学生妒恨。
谢道韫叹了一声,又说道:“梁山伯子承父志,善治水,他写的那篇治水方略,我看了极好。”说罢起身引柳榛至书案一观。
柳榛细细鉴赏铺展开来的治水方略,他虽不懂治水,但见上面有关治水的方法描述得详略得当、头头是道,便知是篇好文章。
“先生觉得此方略如何?”
“甚好。忧百姓之忧,想百姓所想,于百姓而言极好。”
柳榛一顿,冷冷道:“为百姓谋利而犯上者,于贪官污吏不好。”
他负手评析道:“梁山伯刚正不阿,性如水,不为旁人拜而喜,不被旁人踩而悲,若以自己为重可在这浊世中独善其身;然其性又如山,为民而高耸,为理而力争,无背景依仗怕是只能在这涛浪之中粉身碎骨。”
原本还在为梁山伯惋惜的谢道韫听见柳榛对梁山伯的评价,眼眸一喜,“你在书院这些日子,与这些人同吃同住,他们的秉性自然心中有数。可有入你的眼为柳家留用的?”
柳家在柳诚礼的带领下蒸蒸日上,其人眼光独到,早在十几年前便资助拉拢寒门学子,以待以后。谢道韫引柳榛看治水方略也意在向柳家推荐梁山伯。
柳榛自然知道谢道韫的意思,只道:“梁山伯有才不假,只是这世间善纸上谈兵的比比皆是,是廉颇还是赵括还需再看。”
谢道韫听了一笑,知道柳榛心中另有打算,也就撇下梁山伯不提。
两人聊了许久,聊到了马文才身上。
谢道韫对于学子,较于才学她更注重品性,当官者不仁,受苦的便是天下百姓,是以谢道韫授课注重德化,每每用先人的德、仁、义行教说学子,不过用效甚微,听而自省者自不用说,听而不自省的她也没其他办法,然而让她烦忧的是其中多是娇惯士族,日后的位高权重者——掌权者不仁,又如何体谅民生,救世济民?
马文才和祝英台是士族中的佼佼者,祝英台自不必说,马文才便是那听而不自省者,听她讲课只爱拣他喜欢的,其他的话听了面上虽恭敬,然心内还不知有多嗤之以鼻,每每让谢道韫在心中摇头嗟叹,“马文才为人年轻傲气,刚愎自用,但也知礼好学。那日我将他击败让他心服口服,他便再没对我不敬过……”谢道韫轻叹一声,“他犹可教改,可惜我不是那个能让他听进去话的人。”
柳榛捏着茶杯垂眸瞧看杯上花纹,并不搭话。
“他在书院横行无忌,却遇见你这么个让他束手无策的人。我刚来的那日,他与我为难,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卸了他的势气,”谢道韫笑说,“后来我听说你们成了极好的‘朋友’,但在我看来,他拿你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自你救过马文才后,他更待你与旁人不同,对你毫无办法又极其忍耐,我想你的话他总归是愿意听的。”说罢谢道韫起身嗟叹,“国家分裂,定分南北。南渡士族得皇帝恩典,一味骄奢淫逸,所教出的子弟,徒承祖上福泽只顾饮酒作乐,像马文才这样保有进取之心的在这世家大族中也是少之又少。当今陛下是年轻有德之人,日后定会下诏收复失地,以马文才的身份他日或为将领带领晋军征战沙场,只是以他的心性,你我都知道,不足成大事。”谢道韫摇了摇头,满是对未来的忧虑,“若是今时今日你能引他向善,改其戾性,我想日后定能避一大劫。”
柳榛并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再者助人向善谈何容易。不过谢道韫说的不错,她口中的大劫也提醒了他——这马文才也是梁祝的大劫。
“我只是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见谢道韫凝重的神情失望地垂下,喘了口大气继续道,“能做的也只不过仰仗这三年的同窗之谊与他讲谈学问罢了。”
见谢道韫露出笑来,柳榛惋惜道:“可惜,只可惜朝廷不让女子为官,不然我或许可见你与谢丞相分庭抗礼。”
谢道韫笑了笑,垂眸饮茶。
一片狼藉,衣物、被褥、箱匣等本好好收拾在柜子里,现在却七零八落地被人丢弃在地。柳榛方从谢道韫那儿回来,又从她手上借了一把好琴,正心满意足,不料回房见到这一幕。
“公子,我们房里是进贼了?”
柳榛扫了几眼,意识到地上的全不是自己的东西,也就没那么在意了,“小鱼,你去看看可有丢什么东西。”小鱼跨过地上的物件去了右边的柜子,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锁头查看柜中物品。
柳榛放下琴,小心地跨过衣服、被褥、匣箱,目光扫过房内各个角落,被细微的声响吸引,落在眼前的衣柜上,柜门外留着一角可疑的白布,像是有人躲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