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满久久回视在扬尘中风驰电掣远去的背影,直到缩小得再也看不清才转回脑袋叹气,有些遗憾没能和宋熙恒说上话,不过至少确认他安全回家了这个好消息。
商队里有人在悄声议论,炫耀的声音说着:“你看到带头那位大人的腰间的白玉玉佩了吗?我在京城里的另一个大人身上见过,那可是圣上继位四十年周年的新年御赐,听说只做了二三十枚,那位大人看来十分得圣上信重啊。”
常满闻言暗笑,这时候的玉佩大约集成了身份象征和实用功能,不露声色地展示身份名片,同时又装饰了衣袍腰间的空白位置。到哪都少不了凭借玉佩认人环节,就连她也收了一块李恒送的玉佩,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象征意义。
周护卫长常年在外奔波,最怕的就是撞见不该他们撞见的事,谁知道本该在京里的大人为何出现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他甩了一下鞭子炸开空响,严肃地呵斥众人,“都噤声,官爷的事是你们能讨论的吗?!”
被喝止的人面露不屑地瘪了下嘴,他祖籍就在京城外几十里地的村子内,他见过京城中遍地大官和富商,没见识的人是不会懂京城的繁华的。
周护卫长接着说:“若是有不怕惹火上身的大爷,我这小庙也容不下您,要走要留自己掂量。”
脚夫们便不再多言,忙着重新整队上路,没人真正在意那群一看就十分不好惹的官爷,他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都得赶路补回来,没有人想走夜路。
山中天气多变,天空从阳光四溢骤然变化成乌云压顶,惊天动地的滚雷炸响在头顶,雷声激起轰隆隆的回音。众人披着蓑衣埋头只管赶路,终于在黄昏末尾赶到了今天计划扎营的地方,这是山丘上一块面积不大平地。
众人抖着蓑衣上的雨水松了口气,脚夫照例先安顿走了一天的骡子和车上的货物,镖师手脚麻利的清除的杂草,在林子边搭起避雨的棚子。营地中间生起篝火,没带够干粮的人率先开始打水烧饭。
常满早就被二掌柜撵回了马车里。车帘一压,阿勇也不许她再下车,就连方便都让她们在马车上解决后再拿出去倒掉。顾忌着马车上有女眷,他将车子赶到营地边缘靠近镖局的位置停下。
乌云越来越低,雨滴打在树叶和泥土上‘劈啪’作响。好在车上备有足够多的肉干和馕饼,就着二掌柜在篝火边勉强烧热的温水,一顿晚饭也算得上有滋有味。常满和玉扇捧着碗缩在车厢里艰难地嚼着晒得梆硬的肉干,二掌柜和阿勇坚持不肯上车,只披着蓑衣坐在车辕上囫囵吞枣地咽下。
四人都吃罢,阿勇给马儿添了豆饼草料,检查它的四肢健康状况,再到周边转了一圈才回到马车边守夜。常满就着马车檐角滴落的雨水洗了脸,这天气就算点了灯也看不清楚,她早早地窝进被褥里,在和玉扇的闲话中听着雨声缓缓沉入睡梦。
山里的夜晚本就寒冷,再加上绵绵不绝的大雨,常满在均匀的噪声里裹着被子睡的很踏实,营地只有刚刚换班的镖师蹲坐在篝火边守夜,二人你来我往地打着哈欠,起此彼伏的打呼声回绕在四周。
镖师甲揉着眼屎问:“咱俩值今夜的最后一班吗?”
镖师乙正在穿鞋,同他交班的人迫不及待地躺进他的铺位里,害得他只能光脚走出帐篷踩了一腿泥,“又得值到卯时,好在距离寿州大兴府只有一日路程了,咱们明天喝酒去,曲柳街的小娘子长得那叫一个美……”
镖师甲用拇指蹭了下嘴角不存在的口水。
浓雾升起笼罩山林,寅时过半,大约五点来钟的清晨,四周漆黑昏暗得像是还在夜里。
朦胧间,常满忽然听见阿勇敲击车壁的声音,她动了动睡得绵软的身体。
阿勇这趟外出全程都提着心,带着自家小姐出门就算有镖局的人换班值守,他也不敢睡沉了。马车的位置靠近外圈,他隐约听见雨声里夹杂着人数众多的紊乱呼吸声,不等他起身查看,只听‘噗哧’两声利刃扎穿皮肉的声音,篝火边的镖师已经倒在了地上。
黎明前刻,正是人最为困乏又放松警惕的时候,再加上有大雨做掩护,不管从哪看都是完美的作案时机。
他贴在门帘外低声说:“小姐醒醒,别出声,有人来了。”
什么人?马匪?
常满的动作从来没有如此迅速过,推醒睡沉在她身边的玉扇,再扯过外袍穿上。她从透气的窗缝小心翼翼向外看,营地中央的篝火只剩下些微的余光,直插在镖师的身体上的箭羽还在微微颤抖。
她只觉浑身发寒,“勇叔,我们能走吗?”
阿勇靠在门帘外装睡,将一把十分小巧的匕首塞进车厢里,“走不了,营地被围了,大雨天车轮还容易陷在泥里,小姐快装扮起来,就算被抓也不能让他们发现你是女子。”
木质的刀柄表面没有任何装饰,手掌长度的刀刃藏在皮鞘里。
常满轻轻向上一推,钢刃在漆黑的夜里反射出刺目的光亮,她被冰冷又锋利的气息震了一下,将匕首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