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看,她抬起头,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打消他寻根究底的心思,可这个动作仿佛撕裂了某个看不见的伤口,让她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泪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路易莎急忙侧过脸,用手捂住了扭曲的脸庞,很久没有说话。痛苦,就像一滴墨汁,刺眼地在她柔粉的底色上扩展开。
他有些尴尬,想坐到她身边安慰她,却也知道路易莎和煦的外表下藏着极强的自尊心。虽然身有残疾,但她不允许被定义为一个需要看护的病人。正相反,她选择成为病人的守护者,更为强势的一方。那么,她肯定也不希望自己的失态引来众人侧目,于是他在她面前放了几张纸巾,默默地把目光放置在一旁的装饰海报上。
她渐渐平静下来。
“抱歉,把你的照片打湿了。”
“没关系,这份是复印件,原件还在呢!呃...你还想继续吗?或者我们改天再聊?”
“不,不必改期。”
“好吧。我想知道,这家疗养院是做什么的?我没有查到很多资料,它是国际精神分裂症权威梅尔·维特利医生创办的,不过好像在1957年的十月毫无预兆地关闭了。格洛丽亚是在这里接受治疗吗?她精神状况出问题了吗?”
“...没有。事实上,她清醒得很。”
“你不必在敏感问题上给她打掩护,路易莎。格洛丽亚拥有裁决哪些内容可以发表的权力,如果她不想公开这部分内容,那就不会公开,别担心。我读了很多明星形象史方面的文章,据说她代表的那一派纯洁少女即将过时,摩菲因·孟丹,卡伦·吉拉这些丰满金发女郎带来了很大威胁。如果她因为压力过大而接受心理治疗,那就说得通了。”
“也许吧,不过你搞错了一件事:接受治疗的,另有其人。”
“谁?”
路易莎犹豫了一下,最终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埃丽卡·斯潘捷诺娃小姐,塔季扬娜——不,格洛丽亚的母亲。”
“她的母亲?!”他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不不不,等等!1951年的夏天,在格洛丽亚和母亲搬走之前,门罗·格雷科帮助她拿到了《淑女之家》的角色。新闻一出,她母亲还很开心地接受了采访呢!才过了六年,她就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约翰,将来的某一天,你会取得成功,那时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你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她没有用“也许”“可能”稀释这个问题的烈度。是的,只要他完成对这个人们等待已久的爱情神话的书写,未来确凿无疑会是光明的。
“我...我不知道。”
“仔细计划一下吧,约翰。趁你还是个正常人,列一个‘成名后绝对不要做的事情’清单,不要同时和两个女人搞暧昧,不要聘请办公室里开了后门的会计,不要一次性喝三杯以上的鸡尾酒,药品绝对是红线,它会让你搞不清哪些事情是真正有趣的......成功到来后,把这份清单贴在你的书桌旁,这很傻,但很重要。每天看看它,不要迷失方向。一开始,也许只是那个没正眼看过你的女孩的一道秋波,也许只是一直紧闭的私人俱乐部忽然开了门,也许从此你只坐得惯头等舱的座位了,可一个不留神,你就会变成声名狼藉,药品上瘾,出轨成性,有三个前妻和五个私生子,为了支付赡养费而不得不炮制大量铅字垃圾的酒鬼作家了。”
“天哪......好吧,我记住了。你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因为这就是发生在埃丽卡女士身上的事。她的女儿一夜之间名满天下,她也变成了炙手可热的明星母亲,然而她并没有为之做好准备。”路易莎叹了口气。
“哦不!”
“据我所知,她被朋友诱骗,染上了药瘾,同时还有严重的呃......私人关系问题。埃丽卡女士一方面无法控制自己,另一方面又为自己给女儿带来的麻烦无比内疚——毕竟,让格洛丽亚成名也是她的梦想——在这样撕裂心灵的折磨下,她得了精神分裂症。”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1955年。埃丽卡女士在和一名毒贩交易时被卧底警探逮捕了,格洛丽亚为了这件事上下打点,心力交瘁。在片场,她心脏骤停,差点死掉。想想看,一个上升期的玉女明星,有一个毒瘾随时可能发作的母亲,这是非常可怕的处境......据说住院接受治疗这件事,是埃丽卡女士主动要求的。”
“可怜的女人...”约翰点燃一支香烟,喃喃自语。路易莎瞥了一眼他的硬皮笔记本,说道:“能给我看看吗,”从他手中接过了本子。
笔记很详细,以时间为顺序,梳理了格洛丽亚参演的五十九部电影。有一些对卡洛琳·卡捷耶夫手稿的摘抄,路易莎记得这个试图采访自己的女作家,由于没有格洛丽亚的许可,她拒绝了卡捷耶夫的采访。听说这个作家后来查到了一些要命的猛料,吓得她连夜逃回了欧洲,终止了写作计划......
路易莎还记住了那个隔两三页就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