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部的工作他都应付不来,哪里有时间写一本书?还有,还没有动笔她就这么…古怪,谁知道审稿的时候她会怎样刁难他?
“没什么,”他语气平淡,“也许这份工作不适合我。”
莉莉安一时间没有说话,平日里她总是那个快人快语的气氛活跃者,这就显得她的沉默特别可怕。
“你是认真的吗?”她依然带着笑容,语气却十分冷淡。
“…是。”
“那你就是疯了。”
他倔强地看着她细细眯起的严厉眼睛。
“约翰,不论她怎么对待你,她都把这份工作交给你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个机会都没办法吗?你为什么要退缩?如果你是担心编辑部的工作,我就直说吧,这间办公室有你没你都能运转。我对你的工作态度没有意见,但你不能把这份工作当作逃避的借口。如果你能够写好嘉诗的传记,为杂志所做的贡献将远比待在办公室整理文件倒咖啡大得多,没有人会否认这一点。如果你是担心自己做不来……你总是说不想重复医学院考试的失败,难道你的策略就是龟缩不前?只要逃避挑战,就不会失败,是这样吗?”
她怎么能说那么刻薄的话?他的头脑嗡嗡作响:“那么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我并没有求她让我写!是她强迫——”
“——所以什么事都是别人逼你,你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吗?”
他本想为自己争辩,却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见过她这种气势。她会先轻松地笑着,不时插科打诨,让人以为她什么都没听进去,但她其实每个字都记住了。一瞬间,她面若冰霜,揪出一个个漏洞,打得人魂飞魄散,逻辑体系彻底崩溃,可还没回过神,她又恢复到原先灿烂的样子了,让人晕头转向,只好照她的意思办。真没想到,她把这一套策略用在了他身上。他的心忽然冷下去,他不再生气了。
“我会写的。”他慢慢地说。
悠扬的萨克斯小调从身后擦进,填补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你好,纽约。
莉莉安又露出笑容:“你有些紧张,我知道。”
他喝下一口冰水,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莉莉安将两只手肘搁在桌上,手臂细细长长的,凸出的腕骨撑起一个小小的角。约翰注意到,她穿着一件鹅黄带荷叶边领口的无袖衬衫,手链上有翠绿的细碎宝石,充满生命力的色彩搭配。
“对了,和我聊聊嘉诗的情况吧,毕竟这方面你才是专家。”
“没问题,让我想想。”莉莉安沉吟着,又要了一杯柠檬水,小口小口地啜饮。
“除了她充满神秘感之外,我们对她了解得不多。据我所知,有很多作家,好几个你能想到的最知名的文字好手,塔尔、德吕克、卡洛琳·卡捷耶夫……想给她写传记,最终都失败了。你需要了解,她并不是禁止人们写她,就算躲到天涯海角,她也堵不住人们的嘴。只不过这么些年来,写她的文章太多太多,这些东西都大同小异,读者已经厌烦了。现在大家渴望的是她自己讲自己的故事,否则就不买账。对了,上个月我去旧金山参加图书展的时候遇到了卡捷耶夫,我们聊了几句。她当时一意孤行,动笔半年后放弃了,她说她没办法用空气捏造一本书出来。”
“为什么关于她的资料那么少?”
“她容易泄露消息的青涩时期已经过去很久了,那是个没有互联网和数据库的时代,没有什么小道消息流传下来。而且,在亲眼见证了褒曼和罗西里尼的关系引发的舆论攻击后,不少明星和经纪公司都心有余悸。因此她选择了一条调和的嘉宝路线,保持一定曝光率,同时封锁不必要的信息。和格雷科结婚后,她继续扮演那个低调柔和的角色。这是不是就叫阴和阳的平衡?你知道的,东方哲学那套理论……”
“格雷科怎么了?”
“什么?哦,他的关注度曝光率一直特别高,至今如此。关于他的书倒是很多,他这人大大方方的,做什么事都不遮掩。不过,问题还是一样的,没有资料,他和格洛丽亚交集的部分就会缺失,真是灾难。”
“所以他是什么样的人?”
她点燃了一根香烟。“好莱坞之王,毫无疑问。顶尖的方法派演员,一流的作品厚度,无可替代的公众形象,我是说,好的坏的都无法替代。也许对公众来说,门罗就代表着自由,”她接着列出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们受他影响很深。”
“哇哦。”他感叹。因为莉莉安看起来好说话,内心的原则却十分严苛,她身上有几分斯多葛主义者的风格,坚信自我克制是通往幸福的唯一途径。她是个素食主义者,这名头在纽约文化界已是相当可憎的陈词滥调,但莉莉安不会讲什么看到动物被杀而内心震动的故事,只是遵守。秋天他们去伊兹密尔采访作家萨巴哈丁,旅馆附近尚没有提供素食的餐厅,莉莉安就默默嚼了一周的巧克力。
他说:“我很好奇他和嘉诗在一起是什么样子。”
“是啊,格洛丽亚当然很好,但她不是门罗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