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山塔,十三层外廊。
阴阳箭齐发的瞬间,司是动若旋风,眨眼便拎着人逃了出去,免得受煞气波及。此刻她依然一手推着陆星斗的肩膀按在墙上,另一条胳膊压在他的锁骨前,姿势与其说是保护,倒更像是挟制。
塔身的琉璃雕刻硌着陆星斗的后背,似乎让他有点难受。他稍稍蹙了下眉,柔声道:“司姑娘。”
不过这一声倒不是责问的意思,只是礼貌的问候。
“早啊。”司是和颜悦色道:“你早知道我在嘉莲寺么?”
“在下并不知晓。”他的语气和眸光都清清淡淡,仿佛和身后满壁的琉璃一般有着微微透明的质地。
如果这是演的,那演得实在是炉火纯青了。
司是不依不饶道:“哦?但方才我现身的时候,你并无惊讶之色啊。”
她的话不是怀疑,而是已然确凿。陆星斗也看出了她逼问的态度,露出那种有点无奈的浅笑,像是叶片被雨水打得垂落了一下:“……不过是猜测。司姑娘既然职在跟随门下弟子,而他们今日前来嘉莲寺,那司姑娘或许也会在此寺中。”
“没错,我出现在这里不奇怪。”司是笑得比他更灿烂,话锋依然尖锐,“那么,你呢?你怎知他们会来嘉莲寺?”
“天下事如星轨有迹可循,知一可得十。昨日既见魔星行迹,卦盘推演所得罢了。”陆星斗的回答不出意料。
“那你来此,是为了诛杀夜卜?”司是好像明知故问。
没有迟疑,也没有半分回避,他平稳地应声:“正是。”
“不。”
司是突然截断了他的话。白衣姑娘像是猎人终于收拢了猎物踏入的网,神情一变,带着点得意和冷峻,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火。她一字一句地说,跟刚才的陆星斗一样笃定。
“你来这里——是为了见我。”
不待陆星斗开口,她继续道:“你定然知晓我在此处。若是陆星斗的话,来了就绝对不会让我发现他,既不让我为难,他动手也能少些麻烦。而且如果是陆星斗……”
她冷笑道:“此刻的心跳就不会这么乱。”
“陆星斗”微微偏头,顿了顿后轻笑着说:“司姑娘……对陆先生还真是了解。”
比起他的话语,那副熟悉的难缠的神态更像是招认自己的身份。
“我了解的不是他,是你!”司是恶狠狠道“只有你才会想方设法地引起我的注意,然后给我捣乱——伍千一!”
“……”
“陆星斗”忽然格外畅快地大笑起来,尽管还被司是按着,依然笑得浑身发抖。司是唯恐他的笑声惊动了底下的夜卜,一边朝天翻了个白眼,一边赶紧拉起了一道风障。
待到那阵笑声止息,原先蓝袍墨发的年轻道士已经变换了模样。伍千一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扯出一缕被司是压着的的头发,笑吟吟道:“司姑娘能认得小生,小生深感欣慰呀。”
司是松开他,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她瞥了眼狐妖照旧浮夸的一身装束,随口道:“又是这一身,你就这一套衣服么?”
“嗯……当然不止咯。”伍千一愣了愣,有些惊讶司是思路清奇的问题。司是只觉得眼前微微一花,眼前的狐妖瞬间换了一身服饰,比先前素净了些,像是闲时出游的世家的公子。
司是也没想到狐狸这么听话。她左看看右看看,虽然不及那件漂亮,但也赏心悦目,于是点头肯定了一句:“不错,挺顺眼的。”
伍千一眉开眼笑,须臾间身上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有些甚至在当世都见所未见,不知道是几个朝代前的式样了。司是看得眼花缭乱,忽然觉得那些华服都不是真实的,不过是狐妖幻化的模样。她一瞬间竟然有点怕狐妖在这堆纷繁的锦缎中也像虚幻的泡沫一样消失,但他最后只是换回了最初那套合欢红的祭服,以袖掩面,笑眯眯道:“因为曾经有人说这件难看,所以小生就一直穿着这件现身咯。”
司是被这个充满恶趣味的理由噎住,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一时失语,最终脱口道:“确实难看!”
“哎呀,小生真是好伤心。”伍千一沉痛地手捂心口。
司是露出假惺惺的关怀表情,“这么伤心的话那就别缠着我了。”
“这样就要赶小生走么?”伍千一沮丧地说,“民间请送狐仙都还要有仪式贡品的呢,洒九圈香灰,再至少摆上一盘当季的果品。”
“你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何况你又不是狐仙,是妖。”司是反驳,“我这里只有一个早上剩下的糯米团,给你行不行?”
“虽然当作贡品简陋了些,不过看在我们的关系上可以容忍,那么请奉上吧。”伍千一眨巴眨巴眼睛。
“骗你的,我什么都没有。”司是耸了耸肩,轻松得像是在跟路人扯闲话——她也不知道用什么态度跟狐狸说话更合适,“反正你也是骗我的吧,不管我给你糯米团还是蟠桃,想必你都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