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
她畅快地给老板付了钱,握着花转过身去,差点一头撞上后面的人。
伍千一似乎早就买好了花,笑眯眯地站在司是身后等她。他捧着的花白中沁着嫣红,开得正好,倒是十分衬他这身合欢红的衣服——只是怎么他拿的也是杏花!
司是几乎要跳脚,十分不悦地脱口而出:“你怎么也是杏花!”
伍千一丝毫不恼。也许他就高兴看司是生气。他乐呵呵道:“哎呀,司姑娘也拿了杏花,我们当真——”
司是怒目而视:“别说什么缘分!”
伍千一歪歪头,云淡风轻地说:“是么?那么这就不算缘分,只是小生与司姑娘有几分相像罢了。”
司是盯着他,满腔的话一时竟默然了。
相像?他们都是隐藏身份行走人世的大妖,言行戏谑无度,爱吃的东西爱看的话本相差无几,连随手拿的一枝花都一样。司是虽是穿书而来,但也不免继承了些原主身体的爱好习惯。那么她和伍千一是原本就习性相投,还是……在曾经漫长的相处中逐渐向彼此靠近呢?
两人便如此相对而立,沉默了片刻。白衣红裳之间,两丛白红的杏花枝柯交错,盛放如雪。
司是最终转了转眼珠,语气依然有些不屑:“别装了,定然是你看见我拿了之后才拿的。”
“司姑娘这就不免强词夺理了吧。”伍千一作委屈状,“分明是小生先买完花的,怎会反过来模仿姑娘呢。再说小生本就喜爱杏花啊,‘看尽春风不回首’,多是一句好诗。”
“好诗好诗。”司是嘴上敷衍着,撇过头去寻找陆星斗。
蓝袍木簪的年轻小郎君恰在此时穿过游人来到他们面前,礼貌道:“两位都已经买得花了?抱歉让二位相等了。”
司是嗯了一声,好奇地望向陆星斗怀中抱着的一枝花。那花竟还未到花时,尚未开放,仅仅结着几个花苞。只能看出是白颜色的花。
“这是什么花?”司是问。
伍千一与她同时出声,显然已经识出此花:“原来陆先生喜爱荼蘼花,真是风情独到。”
陆星斗笑了笑,娓娓地解释:“之前家中院里有一株荼蘼,也算陪伴在下多年,便寄托了些情思在此花之上。”
他笑得清清朗朗,怀抱莹莹未开的白花,一袭青黛道袍好似要溶进周围渐沉的湖光天色中。
司是心头却微微一颤。开到荼蘼花事了……这不是什么象征吉祥如意的花。荼蘼花开是在春日尽时,以这种终末的春花来祝请春神,未免太高傲,也太孤寂了。
要是是伍千一,或是明机,或是其他司是认识的人拿了荼蘼花来游春,司是定然会不留情地嘲讽此花并非吉兆。可是面对陆星斗,她竟难以张口,就好像这样轻飘飘的玩笑说出口了便会一语成谶,或者……她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某种注定的谶言,才不敢将之揭露。
而陆星斗恍若未觉司是须臾间的怔忡,温言款语道:“既已执花,便顺着湖边走走吧。在下还不曾在夜间来过相宜湖呢。”
“话说起来,这湖为何名叫‘相宜’?”司是忍不住道,心想这书中的泉亭与现实中的杭州有七八分相似,而所谓的相宜湖大概就是西湖了。莫不是这名字也是取自那句“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诗?
一旁的伍千一爱怜地拨弄着手中的杏花,愉快道:“据说是数朝之前有一位诗家游赏此湖,留下了诗句‘是晴非晴都相宜’,故而得名。”
“伍公子学识果然渊博。”陆星斗若有所思,“是晴非晴都相宜……那余下半句诗呢?”
“只有这半句残句。”伍千一笑吟吟道,“好诗半句足矣。”
三人闲谈着漫步,湖风拂面。身侧游人来来往往,手捧的各色花草芳香也拂面。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景色,天心月明,灯笼星星点点,一切都风平浪静,仿佛并非妖魔群出、盛世已衰,仿佛走在湖堤上的只是三位偶尔戏闹的寻常好友。
“这石亭怎么坏成这个样子?”司是不可思议地指着湖中的一座石亭。这亭子像是被巨大的外力破坏过,半截已然崩毁,亏得剩下的石头还能勉强撑着一个亭子的样子。
“博闻广识”的伍千一立即积极道:“传说中相宜湖中有大蛇盘踞,这亭子兴许就是被大蛇毁坏的。”
陆星斗轻轻一笑,郑重其事道:“若是如此,我们此刻走在湖边,岂非也有葬身蛇腹的危险?”
司是正欲开口,忽然双目蓦睁,一左一右抓住伍千一和陆星斗,转瞬之间三人便齐齐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