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澄放下书，抬手一遍遍抚着她的背，另一只手轻轻抹去她的眼泪。
只是那双原本修长有力的手掌已经变得骨瘦如柴，指节从女人眼底擦过，翻转时露出手背上触目惊心的青紫针眼，让女人本就止不住的泪流得更凶了。
顾子澄轻声安抚：“我没事，苏怡，放心吧......你就是特意来找我哭鼻子的？让冉冉她们知道了，又该笑话他们嫂子是个哭包了。”
他是想说些什么来活跃一下气氛，但苏怡撑起脑袋看他，眼底盛满了让人不敢直视的悲伤：“她们听不到了......子澄......她们听不到了......”
房间里好像忽然安静了下来。
时钟滴答的声音，仪器运作的声音，以及妻子的哭声好像都听不到了。
顾子澄手掌顿在原地，许久许久，才断了线般猛然垂下去。
他把女人按进颈窝，他的肩膀已经很瘦了，但还是坚持的、没什么犹豫的把人紧紧护在怀里。
他想告诉女人“没事的，没事的”，可这几个音节堵在喉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
半晌，顾子澄压抑住心底的情绪，抬头去向阿多尼斯求证。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了了，只是他总喜欢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可那仅有的，名为幻想的泡沫，也在阿多尼斯的颔首下破得粉碎。
他声音有些发抖：“......是、莱克吗？”
阿多尼斯掩去眸底的情绪：“三个人胸口处有L形伤，房间外有近百名士兵都没有守住，只能是莱克。”
顾子澄胸膛起伏两下，原本有些气色的脸，又灰败下去。
他勾起嘴角，自嘲道：“看来，我们的合作条款要兑现了。”
他们四个人，身体陆陆续续出现问题时就商量过往后的路要怎么走。
其实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十七，他们现在不知道还在过什么非人的日子。所以盘算来盘算去，心底的疙瘩其实也就两条。
于是顾子澄走了步险棋。
把自己主动暴露在政府眼下，赌阿多尼斯不会立刻解决掉他。
他们的合作其实只有两项。
——他本人自愿把自己提供给军方做与神经机械有关的研究，其他三名实验体在死后亦然。
以及，
——如果针对械心的研究有成果，请尽量找到十七号，并为她安排相关治疗手术。除此之外，不要追究十七号的去向。
纸上的话终归是轻飘的，等事情真正发生后，顾子澄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释然。
如果能好好活着，谁想就那么死去呢？
他唯一仰仗的，也就是阿多尼斯能对得起自己的职位，会替他们把莱克这颗扎根千里的腐树狠狠挖去。
阿多尼斯沉默半晌，缓缓道：“我们已经有了更有价值的研究对象，所以他们三人......我们不会动了。”
顾子澄猛地抬头。
他不知道发生在科研楼的事，所以也不清楚仿生残肢的存在，更有价值的研究对象......
顾子澄不受控制的想到了十七身上。
“元帅......”
他有些急切的出声，却听阿多尼斯忽然问：“这件事，你觉得林诺应该知道吗？”
顾子澄脑袋空白了一瞬：“林......御医？”
虽然已经猜出来了，但被阿多尼斯这么说出来，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真的是十七？”
阿多尼斯皱眉：“你不知道？”
顾子澄抱着苏怡的手紧了紧，敏锐的察觉到什么：“......我有认出来，但我们没沟通过什么。”
阿多尼斯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多嘴了。
见他脸色不太好，顾子澄想了想，斟酌着道：“十七她......如果知道这件事，可能会失控。”
那就是不能说了。
阿多尼斯点头，想起刚才顾子澄的反应，还是解释了一句：“军方在莱克的某处据点里发现了一批仿生肢体，目前研究方向会以它们为主。”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阿多尼斯并没有走。
对于和顾子澄接触着的女人，他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虽然他自己没什么特殊反应，但夫妻俩搂抱在一起时一直有人在牢牢盯着，房间里的其他俩人终于意识到了尴尬。
苏怡擦擦眼泪想站起来，顾子澄按住她，看向阿多尼斯轻笑：“能让我们单独说两句话吗，大人？”
阿多尼斯不赞同的压下嘴角。
顾子澄无奈：“爱人和敌人，我还是能分清的，元帅大人。”
他自己都这么说了，阿多尼斯也不再多管，转身往门外走去。
走之前，顾子澄还是犹豫的问出声：“您跟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