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岳浑身抖成筛糠,僵硬的脸上浮现一抹惊恐之色。他嘴唇煞白,微微张着,想说些什么却不能够。
“你……”江怀筝上手去拽他。
就在触到他手臂的刹那,她眼前浮现出两道人影来——
红烛暖帐,佳人醉卧。
陈幺幺身披大红嫁衣,阖眼躺于榻上。
她神色安详,似在沉睡。
红帐下,伊人面若桃花,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
真真是美得动人心魄。
她额头正中被人画了道符,血色殷红,符形诡异。
江怀筝认得此符,乃是用于冥婚的一道阴符,可惑人心智,令女子陷于幻梦中,肉身许给亡者为妻。
她于梦中携着满心欢喜嫁与心上人,待其梦醒,身侧却是冰冷可怖的尸身。
一条红线缝合上下嘴唇,叫她有苦咽下肚,有怨说不出。
礼成,长钉入骨,魂归冥幽。
唯其肉身伴冥夫长眠于棺中。
榻前站着一男子,手握长钉,悬于陈幺幺额上,另一只手举起铁锤,狠狠敲下。
那长钉眼看就要打入她头颅。
江怀筝疾呼出声:“住手!”
男子仿若听到了她的声音一般,动作顿住,而后转过身,盯着她这边。
脸是张岳的脸,身子也是张岳的身子,可那眼神,分明像是淬了毒,全然不似如今这般空洞无神。
张岳看着那男子,愣愣道:“你是谁?”
男子扯动嘴角,阴森森笑道:“我是谁?我就是你啊。”
“不、不……”
张岳艰难摇着头:“你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伤害幺幺呢?”
“话可不能乱讲,我哪里舍得伤害这样的美人?”男子晃了晃手中长钉,“你不是一直想要娶她为妻吗,我是在帮你啊。”
“娶她为妻……我是想娶她为妻,可是……”张岳紧紧捂住脖子,“我已经死了。”
他转头看向江怀筝:“江姑娘,是你亲手盖上的棺木,不是吗?”
江怀筝眼神复杂,轻轻点了下头。
男子冷笑一声:“那你又是谁呢?”
张岳听见这话身躯猛地一震,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墙壁,才抱着脑袋缓缓蹲下。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怀筝出声问道:“你对陈幺幺做了什么?”
“我说过了。”男子顶着一张和张岳一模一样的脸,“我要她做我的新娘。”
他脸色阴沉下来:“你会使道家符术,天师府的人?”
江怀筝刻意不答,反问道:“所以这些日子,是你扮作张岳的模样同陈幺幺往来?”
“自然。”男子抬手碰了碰脸颊,“皮相果然是件好东西。这女人明知她的心上人已经死了,再度见着这张脸时,却还是妄图自欺欺人。”
“前些日子我听说了冥婚这种仪式,就寻思着,干脆成全她,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你为何又说要她做你的新娘子?”
男子大笑:“你看看我!我就是张岳啊!”
“你不是张岳。”江怀筝探手去抓,却触不到他,“你到底是谁?”
男子停了笑声:“好了,不陪你聊了,我还有正事要做。”
他拿着长钉重又走到榻前,手中铁锤高高举起,再没有一丝犹豫,将长钉砸入陈幺幺的额头。
“不——”
张岳连滚带爬冲向床榻那边,手中却还是紧紧攥着那枚长钉。
江怀筝一把拽起他,挥手打掉长钉。
长钉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榻上那骇人的一幕也随之消失。
“幺幺!幺幺呢?”张岳抓住江怀筝的衣角,“你把幺幺弄到哪里去了?!”
江怀筝看着自己方才碰他的那只手。
一个已经及冠的男人,竟然被她轻而易举地拉起来,奇哉怪哉。
人死后的重量应与生时相差无几,他这般轻,绝不仅仅是还魂这么简单。
“你冷静些,方才你我所见,均为幻象。”
“幻象?”
“嗯。”江怀筝指向地上那枚长钉,“钉上有妖力。”
“你是说,幺幺现在没事?”
“我不敢保证。”江怀筝眉头紧皱,“但要救她,须得尽快。”
她抬眼盯着张岳:“你可还记得,割你喉者,是何方妖物?”
张岳动了动眼珠,思索片刻:“像只狸子。”
“狸子妖?”江怀筝了然,“狸妖擅设幻境,且行径喜好仿人……它掳走幺幺姐,办冥婚,绝不是如它所说的为了你。”
“那是……”
“它想给自己娶个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