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1 / 2)

不同于帝京百姓所使用的油窗纸,云蔚村的窗户大都是用草纸糊的,老里正家也不例外。

眼前那张窗纸早已千疮百孔,夜风路过,它像是受了惊吓似的,靠在窗棂前颤颤巍巍地拂动。

澄澈的月辉翻越窗台,透过破败不堪的窗纸渗进屋内,将纸上悬坠的蛛网照得宛如银丝一线。春夜的风歇了,蛛丝也停止颤动,世界屏住呼吸,细听着屋里的秘密。

陆淮岳和陆淮山关系不好,他儿时经常跟着娘亲去袁知晏家中做客。

袁知晏他娘爱看杂剧,昭德将军为此还特意在家里支了个戏台子,这些官夫人都爱往她那儿去,两个小家伙就结伴趴在台边,看梨园弟子吹拉弹唱,歌舞百戏。

台上偶尔会有扛鼎、吞刀、渡火海、碎大石之类的表演,吓得台下一众女眷惊叫连连,他俩也眼睛瞪得老大,看得兴致勃勃。

这种场面毕竟是少数,演的最多的还是神仙眷侣生离死别的桥段。

书生与神女情投意合,缱绻缠绵,情到浓时书生却受奸人挑拨,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弄清楚对方的身世。神女见拗不过,只好长叹一句——“我本是天上仙,不小心堕凡间,黄粱梦姻缘牵,梦醒后不复见”。说罢,便乘风而去,徒留书生黯然魂销,追悔莫及。

每逢此时,夫人们就会跟着垂泪。

陆淮岳从小就觉得,好事与恩赐跟庙里许下的愿望一样,一旦说破,兴许就成不了真了。

清和于他而言,何尝不是命运的恩赐。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清和的秘密,他死后去过她原先所在的世界,还跟她见过面,只不过清和不记得了。

那个世界与大乾处处不同,那里的灯很亮,天上却无星;铁屋子能在地上跑,马匹反倒出不了门;城邑占地宏阔,人却都住在格间里,楼宇高耸且细窄,像是竖起来的监狱。

陆淮岳与那书生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从未想过要将对方留在身边。他之所以不想让清和说出身份,是怕她会回到那个世界,他知道她在那儿过得并不快乐。

陆淮岳轻笑道:“清和,你不必跟我交换秘密,我信你。”

宋清和哑然,皎皎月色抢先一步抚上他的脸,她借着泠泠的月光,低头看向他的眼。

他眼波平静而从容,哪怕经历过那么多辛酸苦楚,也丝毫看不出疲敝颓靡。伤痛皆被他掩盖在含蓄内敛的表象背后,他一个人沉默地承受了所有。

想到这儿,宋清和不禁咬唇,心头一阵滞痛,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

一边是死亡迫近,孑然无依;一边是亲朋误解,世人诟病。这些事要是发生在她身上,撂挑子都是轻的,她早就捅破天了!

老话说,人生如戏,终有落幕,谁都有下台的那一天。可陆淮岳的人生却像一场不会落幕的舞台剧,他永远被困在了台上。

终而复始,不死不往。

电光石火之间,宋清和忽然明白了两人相处时,陆淮岳对她的克制,以及他们在肃州分别时,他突如其来的疏远。

宋清和知道陆淮岳喜欢他,两人每次对视,他眼里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根本做不得假。可自从她也对他动心后,陆淮岳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的名声会连累你”。

那时候宋清和不懂,她总觉得挺大个男人黏黏糊糊,瞻前顾后,名声算个屁啊。现在想想,原来是因为他时日无多,而他又怕下一个循环,遇不到她。

宋清和喜欢陆淮岳,而陆淮岳不敢喜欢宋清和。

她明白过来,心也就疼得更加厉害,她觉得陆淮岳才是花果山里叫得最凶的那只猴儿,她顶多算是第二。

一滴泪猝不及防地摔下来,碎在他的眉间,很凉。

“等待死亡的感觉,很难受吧?”

他闻言一怔,接着就笑了:“在之前的循环里,我也曾把这个秘密公开过……清和,你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

宋清和也笑了,眼里有泪花闪烁:“陆淮岳,这个秘密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宋清和,但并不是兵部尚书府的宋清姀,我来自另外的世界。我和你一样,都被命运耍得团团转,所以你看,你并不孤单。”

“我这个人从不说大话,既然说过会与你并肩同行,那就要说到做到,不管是戎马关山,驰骤赴海,还是火里一起来,水里一起去。”

“循环嘛,就是用来打破的,尽管难,我们也要试一试。你说我是这场死局中唯一的变数,那我就陪你来搅活这一池死水。”

陆淮岳依旧温和地冲宋清和笑着,与表面上的云淡风轻不同,这番话在他体内里引起沸天震地的轰鸣。他心跳如雷,五脏六腑都难以遏制地颤栗起来,搭在膝头的手下意识攥紧,紧得筋脉偾张,骨节分明。

“清和,只剩一年了,这太勉强了。”

“可我偏要勉强。”

一只柔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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