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剑锵然坠地,在青石砖上翻滚数周,手柄处磕出一片凹槽,煞是醒目。
巧儿见大势已去,拔下簪子就要自戕,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她拿住,她知道自己是今日在劫难逃了,簪断发散,骂不绝口,从陈潜的亲娘问候到祖宗十八代,声音传出门去,左邻右舍皆听得瞠目结舌。
陈家果然出刁仆,当着主子的面都敢这么骂!
宋思平呆立在原地,看着那疯婆子破口大骂,投向自己的眼神也是恨之切骨,来不及后怕,就有人挡在她面前,隔绝了那道怨毒的视线,是陈潜抱住了她。
“谢谢你思平,你救了我一命!”
“我、我只是碰巧站得近,看她要害人,也没想那么多,你不必谢我。”
宋思平被她这一抱,有些手足无措,见院中众人都善意地看着她,脸上顿时浮现出红晕,她佯装镇定地别过脸去,正对上宋清和盈盈欲笑的目光,更是闹了个大红脸,心里却也多了几分隐秘的欢喜。
原来受到认可是这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那锦衣公子朝她们走过来,冲她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姑娘出手相救,他日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姑娘尽管派人去卫国公府报信,袁某必定尽心竭力。”
他竟是卫国公!
大乾朝哪个没听说过袁家人的名号!宋思平压下心中的震惊,连忙还礼。
同样是对话,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与之前那些公子哥儿轻佻的搭讪全然不同,宋思平突然开了窍,找到了这趟进京的意义。
过去她在廪州贵女圈子里捧高踩低、拈酸吃醋,虽爱慕者众多,但那些贵胄公子大多是看上她的皮囊,本质上与看中一只样貌光鲜、性情娇纵的猫儿狗儿无甚区别,到头来心里真正瞧得起她的又有几人?
从前爹娘总教导她说,女子以貌为财,嫁人以有权有势为要,依循着这话,她眼前的路越走越窄。今日她第一次不靠家世、不靠相貌、不靠心计,单凭她自己,赢得在场众人的认可与尊重,却像是走入了光下,四下皆明。
她觉得那话应当改一改,女子应以才德为财,嫁人应以互爱互重为要,夫妻二人若能彼此尊重,日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过得太差。
解开了心里的束缚,她脸上的笑容也愈发舒展。
一旁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宋思丞无法理解,他还以为二姐跟他是一头的呢,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叛变了,倒是跟那夜叉星打得火热!
同样无助的还有台矶上的陈朗,见巧儿被他们抓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你这害人精,害了我爹娘,现在又要来害别人!”
“有本事就连我也一并抓了去,不然我迟早要你好看,我要给爹娘报仇!”
这厢,宋家的管事妈妈正在跟陈潜商量:“……他们仗着资历老,就奴大欺主,您管得严些落下埋怨,管得松了他们又怠慢。您刚执掌中馈,是该发卖了这些闹事的,府里还得再进些新人,您看一二三等大丫鬟是不是也要换换?”
陈家丫鬟们一听这话,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她们怕小少爷的叫骂声惹得新主子心烦,更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赶紧上前去拉住陈朗,哄的哄,劝的劝,没想到反而引得他更大声地哭号起来,一群人急得团团转,就差拿帕子把他的嘴堵上了。
一个大丫鬟急得头上直冒汗:“少爷,您可别被巧儿的三言两语给诓了!您年纪尚小,过几日还要去小学念书呢,咱们府上得有个当家人,不然您这束脩从哪儿来啊?”
宋清和抱臂靠在柱子上看热闹,插话问道:“小学?”
“是,国子监小学,”那丫鬟见问话的是位贵人,恭恭敬敬答道,“我们少爷刚入学不满一年。”
“一年级小学生!失敬失敬,原来还是个文化人啊!”宋清和笑眯眯地吹了声口哨。
陈朗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似哭非哭,嘴巴张了半天又闭上了,纠结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放轻了哭声,老老实实从地上爬起来,边抽泣边从指缝里偷偷看她。
宋清和心里顿时有谱儿了,这小胖孩还挺好面子。
“呜呜呜,爹不疼我,不然怎么会叫她这害人精来管我!”
“你们别拦着我!我现在就要杀了她给爹娘报仇!”
陈潜闻声看了过去,陈朗身边的丫鬟们吓了一跳,作势要去捂他的嘴,却被她抬手制止。她拾起地上的铜剑,不紧不慢地走到台矶下直视着他的脸。
他脸上的五官全都又钝又圆,两颊肉乎乎的,除去那双眉眼,别处看不太出陈胥的影子。
“你叫什么?”
陈朗本想恶狠狠地骂她一顿,余光瞥见一旁看热闹的宋清和,想起自己大小也是个文化人,到了嘴边的脏字拐了个弯又咽了回去,板着脸答道:“陈朗。”
“陈朗,谁说你爹不疼你?”陈潜笑了一声,脸上的笑容瞬息即逝,“朗者,明也;潜者,晦也。我这见不得光的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