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逆之说走便是走,绝尘而去。
大蓟静静站了会儿,累了,便倚树坐下。风吹过面颊的触感像极了隔着上好物料去摸女子的肌肤。朦朦胧胧,心里知道细滑如脂,却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看来再好的东西,不是自己的,仍无法做到天衣无缝。
轻笑了声,大蓟陷入回忆。当时刚学会骑马,得意忘形,不自量力要驯服那匹已成年的野马,结果摔了下来,坠落时恰巧下巴磕在一块铜板大小的石头上,当时只觉得全身骨头疼,这小小的下巴伤还真是没有在意。
他解开束发的带子,而后从怀里取出小瓷瓶倒在掌心,使劲搓了搓,双手覆在脸上。待脸上的僵硬感渐渐消失后,又拿出一只竹筒,里面装有针线。他捻过一根金丝线,两手各捏住一端置于额顶。摸摸索索着将金丝线系在头发间的硬物上。
绷直试了试,还算牢固,他用力攥紧金丝线一点点往下扯,渐渐地,一张薄如蝉翼的膜从脸上剥离。
很快,一张完整的面皮被扯下来都在一旁,大蓟闭目享受这一刻阳光,微风和世界万物与他肌肤碰撞的触感。
剑神忽至,微微讶异道:“咦?你没死就算了,怎还被剥了面皮?”
“你觉得,冯逆之该杀吗?”
“这么聪明,又狡猾,天资甚高,既然不可为你所用,留着便是个大患。”剑客斜着眼看他,“可你为什么不杀?”
“她记得我下巴上的伤。”
“嗯?”
“走吧,回漠阳城。”他抬起手,由剑客搀扶着起身,“我所图,不是这一方小天地。得之我幸,失去也不用可惜。耽误了这么久,真不知外面如何了。”
剑客回首眺望,不知所思。
冯逆之带着高腴又返回方才打斗的那处。
打斗的痕迹不太多,不过几棵树木倾倒,地皮掀翻,沙尘漫漫。
谢家子弟茫然四顾,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直到稍年长些的男子沉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家分头找。”
十几个人胡拉一下过散开去,不多时,有人高声喊道:“快来,都来,四叔在这里。”
冯逆之忍着一身疼痛走过去查看,谢长天正靠在树下盘腿坐着,与她道:“他来找过你。”
冯逆之由高腴掺扶着走过去并肩坐下,抬头看着湛蓝的天际,指着一团白云道:“看,像不像鬼门关。”
“呸呸,晦气。”谢家小兄弟连啐了几口。
冯逆之的眼神像极了看着一个不经人事的小朋友,可她自己还没人家大呢。“你可算没死,这么多人跟着我,我拿什么养啊?快带走,带回你们谢家庄去。”她说着看了高腴一眼,高腴解解下背上的弱水放在谢长天腿旁。
谢长天是肉眼可见地虚弱,轻笑了下,却没说话。
冯逆之扶着树站起来,低头俯视他,“快走吧,只要她活着,我就替你找到。”
“如此恩情,谢某如何能受?”
“不必客气,谢你当时舍身救高腴。我们扯平了,离开这个是非地吧。”
谢长天却又将那弱水抛出去,冯逆之反手接住,回头望他,他疲惫笑了笑,“你配得上它。”
冯逆之挑眉,“谢氏家族之物,岂由你说送便送。现下姑且一用,日后必当原样奉还。”
谢长天抱拳致谢。
走了一段,高腴忽然问道:“为何不杀他?”
“他不能死在我的手里。”
“我是说谢长天。”
冯逆之仰脸笑了笑,“我说的却不是他。”
高腴默了默,突然插话道:“你认识他。”
“对。”冯逆之没有迟疑。
天色渐晚,远方的云层波谲云诡,瞧着又美又惊心。阿祛全身湿透,这会儿被风一吹,冷得直打颤。她抱紧自己,竖耳听着周边的动静,总觉得会有野兽出没。
她咽了咽口水,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手边还有一包毒粉,别说狼来了,就是大块头的棕熊也只需一小点点就能将它毒死。况且,自己和前后鬼经常在野外过夜,最厉害的一次,还靠着坟堆睡过觉。
不用怕的,郁汝癸会来救自己的。
又过了会儿,阿祛终于失去耐心,她焦躁地站起来朝着高闻邸离开的方向张望。只是去捡些柴枝罢了,怎去了这样久?
是不是自己找到路逃走了?
还是找到吃的东西,却不想带回来,自己独享?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夜里听着,甚至比野兽嘶吼还要恐怖。她慌忙拿起手边的枯枝对外,是可笑至极的防御措施。
这里是个坍塌后历经风雨洗刷而形成的壳洞规模很大,但入口很小,荒草掩盖叫人很容易忽略这个危险。
高闻邸四肢麻木瘫倒在树下,口鼻如万蚁噬咬,钻心地痒痛。若是可以,他会挥刀切下鼻子,割下唇齿,此刻有人来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