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我是侯爷的令使,你们凭什么绑我!我要见侯爷!”
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的令使不停挣扎着,直到一支箭矢飞来,以毫厘之距狠狠扎在他额头边的地面上,这才吓得他魂飞魄散,哆嗦着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三尺开外,定北军副将赵子穆手握长弓,面色冰冷至极。
“走。”他利落地收了弓,转身提枪上马,带着十数精骑一刻不停地向前线飞驰而去。
这是定北军与乌伦布人开战的第四日,雪仍在下,只是较前日稍小了些。大军铁蹄踏过的土地上霜痕尽残,泥土浸了雪水,漆黑如烬。
赵子穆在铺天盖地的雪幕中抬头远眺,看见天边一只孤隼正冒着大雪向南飞去,不禁心生感慨——去年这时,他便如同这落单的猛禽,一介参军,一腔孤勇,一意孤行。
说来也好笑,乌伦布人和侯府内的奸细皆未料到冯允冰会突然回到靖关,手上还握有朝廷的虎符。于是乌伦布人紧急推迟行军,至今为止空出的一年,成就了冯允冰从那叛国鼠辈身上榨出的最后一点用处。
或许也是你给他的最后一个悔悟机会吧,赵子穆想,但是他辜负了你,他已不配再叫你一声侯爷。
“杀——!!!”
“传将军的令,摆阵!”
“摆阵!!”
“随我杀敌——!!”
战场上血肉横飞,四处迸溅的猩红转瞬便被大雪吞噬,只有人呼马啸、兵戈相接之声响彻于无垠的荒野。
乌伦布大将阿古泰挥舞着弯刀,用草原的语言咒骂着那个令无数人恨之入骨的名字——雪罗刹,那盘踞在黑色的群山间,镇守着大唐北方的恶灵!冯允冰,冯允冰啊!他咒骂这个名字,可恨不能将其一片片撕毁,吞入口中咬得粉碎。
已经是第四日,且不论远征军与日俱减的粮草,他阿古泰的每一步决策仿佛都将他们推向越来越深的穷境。每天都有骁勇善战的猛士在他眼前陨落,趁着昨夜雪歇云散,天狼星显,他向着天狼大神发愿,求祂保佑草原男儿百战百胜,保佑他阿古泰威名常在。他还以为天狼大神真的听到了他的愿望——今日一早,靖关那边传来消息,称元帅重伤命悬一线,千真万确,告密者以军法处斩——他还以为这是反败为胜的预兆。
“冯允冰啊啊啊啊——!!!”
阿古泰嗔目切齿,被怒火烧灼得七窍生烟。雪花飘落如缄默的嘲讽,那个所谓重伤命悬一线的元帅此刻正在马上与他横刀相抗,银白的盔甲上挂着他同族冻结了的血。
好消息是,这是两位将领间纯粹的武斗,而他与他势均力敌。
阿古泰一把挑飞了冯允冰左手的唐刀,借着自己略长几寸的刀尖在那人胸前拉出一道血花,他听着他压抑的痛叫,被瞬间疯狂滋长的心跳震得眼眶发热。冯允冰右手仍紧握着一把唐刀,是从不知谁的尸体上拔下的,毁去了缠绳的刀柄飞快地旋过一周,落入糊满鲜血的掌心。阿古泰看着他举刀刺来,不,他几乎没能看清——那是比塞北的风雪还要疾劲的一刀,而那一刀的后面,是比参十凶星还要可怖的眼神。
冯允冰与他交手时总是沉默的。唐刀刺入肩头的剧痛唤醒他也点燃他,阿古泰猛地勒起缰绳后撤,利器随之抽离血肉。他们在马上又是一番周旋,他大笑着,说你大唐第一高手也不过如此,便来做我阿古泰的刀下野鬼;冯允冰依旧缄口无言,依旧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然而电光火石间,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风中松动了——
是细布。
阿古泰微微睁大了眼睛。第一次临兵对阵时他就发现了,冯允冰脖子上始终缠着一圈细布。那下面藏着什么?旧伤吗?他倒要看看。
兵刃相接,火星飞溅。他承认那人诸武精通,亦耍得一手绝世刀法,但论气力,他阿古泰这辈子还未有敌手。思虑之间刀光闪过,冯允冰乘势又是一道横斩,险些将他斩落马下,刀上未干的血甩溅在鼻尖,草原男人像尝到腥气的饿兽般愈战愈勇,紧随其后的每一刀都用上了十成十的力气,对面年轻的中原将军显然被打了个措不及手,唐刀在乌伦弯刀的撞击下剧烈震颤着,撕裂般的痛楚顺着手心向上蔓延。冯允冰的优势不在此处,他竭力推开冲向面前的刀刃,兵器因着惯性在空中画出一道圆弧——阿古泰笑了,反手握刀挥向他未设防的脖颈。
“将军——!!”
微弱的声音逆着北风穿过荒野。
是他最为亲熟的。
冯允冰睁大了双眼,爬满血丝的眼球上映出一支箭矢飞来,射入阿古泰持刀的手臂。
喉咙无意识地颤抖起来,疼痛在这时姗姗来迟,一发不可收拾地爆炸开来。冯允冰缓缓伸手捂住颈上的伤口,被挑开的旧伤再次露出其糜红的内里,鲜血很快便浸了他一手,顺着指缝向下蜿蜒。
如果不是那支箭,他必死无疑。混沌的脑海中这个念头搅动着。
死,像父帅那样死掉的话,他的头颅也会被挂在旗杆上吗?定北军会因此一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