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好言劝了阿勒同几句,却没对封泽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封泽轮不到他教训,而且——封泽所说完全正确。
阿勒同:“你们大唐攻克了高昌又如何?龟兹不是高昌,我们没有那样拱手投降的人。更何况我们草原人以武治国,马背上得天下。汉朝骠骑将军再厉害,还不是嫁了个解忧公主过来和亲。你们汉人除了个别的弓马娴熟,其他的都像你一样弱不禁风吧,太阳不曾晒过,烈马不曾骑过,如何与我们相抗?”
“你有空不妨多读读史书,汉朝的卫青、霍去病、霍光打的匈奴北亡流窜,最后是龟兹王自请投降。为了保全自身,‘说自己所做之事全是贵人姑翼所干,于己无关,并执姑翼来见常惠。常惠斩姑翼,罢兵。’后来,龟兹王绛宾娶乌孙汉解忧公主之女为夫人。绛宾及其后多次入汉朝,与汉亲,诚心臣服于西汉。”
封泽懒散坐着,姿势随意,说出来的话却是威严至极:“我们汉人确实没有在马背上长大,但治理国家不需要弓马娴熟,大唐泱泱大国,有兵武奇才骑马打仗,有儒生文者治国安邦,汉人这么多年来凭借像我一样的‘弱不禁风’之躯力压西域便可见一斑。”
封泽这话引经据典,有理有据,阿勒同不知道史书上记载的“常惠斩姑翼”,但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数千年来,在汉人的统治下,中原确实比西域更加繁荣。至于带兵打仗,汉人或许不如他们游牧民族身强体健,但兵家的输赢,更多在于兵法策略。汉人的士兵单拎出来他们一个也不放在眼里,但和在一起就是慷慨大义,视死如归的军队,天可汗带领的军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更是如此。
宁卓看着阿勒同的脸色出来打圆场,阿勒同很是识趣自己翻了篇。
倒不是他因为封泽的话真心悔过,只是单纯发觉自己小看了这个中原男子。看这张小白脸,本来以为只是个近身随从,但现在看来,此人必定身份不凡。学识气场先不论,自己方才笑他“弱不禁风”,是因为看其肤白高瘦,想当然以为他娇生惯养,不擅武艺。但仔细再看,此人手心有茧,看位置,是惯常拿兵器刀剑的;虽然高瘦,但浑身气场天成,站坐有型;面目虽善,但一双眼睛寒意陡生,不声不响盯着人时能将人盯的浑身胆颤,这可不是寻常富家公子该有的样子。
所以阿勒同不仅没有责怪宁卓,还对嘉峪多了几分尊敬。
该谈的谈完了,饭菜冷下来了,自己也吃瘪了,再待无益,阿勒同带着侍从告辞了。
阿勒同走了,他们却不急着走,宁卓让小厮给他们换了个雅间,又点了几道菜,慢慢悠悠吃起来。
宁卓跟嘉峪交代了一下自己这几日的成果。
“……商会里凡是在冶铁行留过名的我都见过了,支持者过半,只等这次例会,我和阿勒同联手弹劾,有八成把握。”
嘉峪:“那到时候我在庭州等你的好消息。”
宁卓见嘉峪掂起酒杯,以为她要跟自己碰,便也抬起酒杯,谁知就这么须臾功夫,再看只见罗小姐和封公子相视一笑,碰杯畅饮。宁卓摇摇头,对着空气举杯。
他们酒快吃完时,雅间里突然闯进来个西域女子。
宁卓认识她,唤道:“阿依慕?”
阿依慕看着宁卓委屈兮兮道:“阿卡。”
宁卓给嘉峪和封泽介绍道:“这位是会长千金,阿依慕,也是我妹妹。”
会长千金,不就是谣言里宁卓觊觎那个?
宁卓委婉地辟谣:“……只是妹妹。”
阿依慕哭哭啼啼上来就抱住宁卓半边身子,宁卓挣脱出来,为她扶椅坐下。
阿依慕向他哭诉:“阿塔逼我成亲。”
宁卓:“和谁?”
“鲜于。”
宁卓兀然一骇。
封泽见他面色不善,猜测事情可能有变,但鲜于……这是个鲜卑族的姓氏,一个鲜卑人在龟兹能有多大权势?
嘉峪也不甚了解,只等着宁卓将阿依慕哄好再跟他们解释。
阿依慕哭累后,宁卓唤小厮将她带到房间休息。
宁卓揉着额角,叹口气道:“会长跟鲜于联姻,应该是想动手对付我和阿勒同了。”
嘉峪:“会长知道我们联手了?他从何得知?”
宁卓:“这几日我见的人太多,无从查起,不过也不碍事,他一向疼爱阿依慕,这次却为了争取鲜于的支持逼阿依慕下嫁,看来是确实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封泽:“这个鲜于是?”
“吐谷浑人,在商会有些势力。”
嘉峪想起他刚才的反应,“不止商会的势力吧?”
“吐谷浑是西晋时期鲜卑慕容部分化出来的政权,分布陇原和西海,其地草原一带有一门派,鲜于与那门派首领有些交情。会长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想把阿依慕嫁给他。”
草原上的门派?
嘉峪觉得好像遇到了熟人:“哪个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