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迢迢茫然而又下意识地寻找令她感到疼痛的武器。
掉在地上的,是季一程小学时用过的新华字典。
保存完好,不像自己的,都已经开线封面也皱巴巴了。
季迢迢没有想过她的重新开始会是这样的,但她也说不出来自己所期望的重新开始应该是怎么样。
毕竟季一程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而糟糕的事情远远不止如此,季迢迢捡起字典放好听到有人敲门,节奏急得恨不得把门砸烂。
是隔壁邻居,见过,但不熟。
“你爸从楼梯上滚下去了,我没敢动他,你跟你妈快去看看吧,找个车先送去医院。”
那一瞬间季迢迢仿佛听见自己心里有一道雷劈下来的声音。
很快就灼伤了五脏六腑。
这是季迢迢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噩耗,此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季迢迢竟然都能坦然面对而不会轻易失态了。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丐哥那句话说的不对,他们一家人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所遭遇的却要比坏人遭的报应更为惨烈。
而许多年之后季迢迢仍然琢磨不透生命这种东西,脆弱如纸张命运稍微一用力就被撕的粉碎,而又倔强如泥土就算被他人踩在脚底仍旧执着的存在着。
季父和季一程都是前者,而季迢迢果然不是亲生的,孤独的当了后者。
夏天远未结束,而季迢迢永远也没有再回学校。
古话是有道理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在季一程发生意外不到半年的时间,季父又生了重病。
那天季迢迢和季母冲下去看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站着些看热闹的人,都没敢离得太近,大约是怕被讹上,只拉低了声音你一言我一语推测着季迢迢爸这个症状究竟是什么病。
答案来的很快,脑出血,且出血量较大,深度昏迷,很难再醒过来。
简而言之,就是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这意味着需要花很多钱和付出很多精力。
在这种情况下季母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让季迢迢别念书了。
她需要有人跟她一起承担噩耗,同时也可以减少她认为大可不必的支出。
季迢迢成绩不算好,再读多少年也没有出人头地挣大钱那一天,不如笨鸟先飞,就像镇上另一些学习差的同龄人那样,人家早就在沿海城市的工厂里挣了几年钱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了。
“我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没有亏待过你,别人家对亲女儿也不过如此,这回不是我心狠,是真的没办法了,你爸天天躺着就是个无底洞,生活不能自理我还要照顾他,你就体谅体谅我,好吗?"
她难得对季迢迢有这样的好语气,但季迢迢只觉得难过。
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痛苦是当你下定决定要去好好某一件事,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实现预想中的雄心壮志。
“好”
退学之后季迢迢去了李开颜她哥开的网吧去上班。
一半是出于她强烈要求,一半是事实上季迢迢也没什么好挑的。
"你还没成年,其他地方敢要你我也不放心,但是我哥你也见过,他人特好,开网吧是他从小的梦想所以他很努力的在经营,不是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唯一一点就是工资不高,怎么说呢,我不想你很辛苦的去拿时间换钱,忙忙碌碌无暇思考,或许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时间充足的话,你可以照顾你爸,也可以学习,甚至可以写小说。迢迢你知道吗,其实在我心里一直觉得你一定会是个作家,大家都很喜欢你写的故事,你一定也想的对不对?虽然现实暂时对你有点残忍,可是你不能被打败……”
后面其实季迢迢已经记不太清了,李开颜是个一激动就会语无伦次的人,严重的时候一句话会颠三倒四重复几遍。她不止一次表示过非常羡慕季迢迢不管什么时候都看起来非常冷静底气十足,所以跟季迢迢做朋友是想近朱者赤一点,可惜天不遂人愿,认识那么久,她始终还是那个眼泪会互相比赛谁先从眼眶里挣脱的姑娘。
季迢迢擦了擦她脸上的水迹轻声没有说话。
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像已经一败涂地。
十七岁的天挂在头顶,总是不稳当,虚晃着,掉两粒灰尘就把人砸得头晕眼花。
现实也用不着打败谁,它只是无聊了找个消遣随便玩弄一下,被选中的人承受着就好了。
但季迢迢怎么能跟李开颜说这些呢?
最后她抱住季迢迢:“我真的不想你离我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