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静得只听见抽气声。
曹开河勃然大怒,拍桉而起,“刘云!你好大的胆!”
刘云闻言,不慌不忙地从桉前起身,走出来对曹开河深深施了一礼,恭谨地道:“曹大人,稍安勿躁,不妨听他仔细说。”
仔细说?
再说下去,天要塌了!
曹开河正要再骂时,钱御史站出来了。
“曹大人,即是理刑主持的堂审,便先由理刑审完再说吧。况且此人既然已经说了一半,此时拦着不给他讲完,日后恐怕要流言不断。”
钱御史说的算是客气的,这话也可以直白地说,比如:你拦着不给审,是不是心虚?
曹开河岂会不懂?
他今日本来势在必得,却没想到意外一个接着一个,如今终于心中开始慌了。
曹开河的脸上再不见笃定,有戾气挂上了眉梢眼角,视线恶狠狠地在堂中诸人身上逐一掠过,彷佛正评估着:若还有下一个意外,会自其中的哪一处起来。
沉淮垂眸,从容地掩去了眼中嘲讽之色。
那边刘云已经趁机继续审了。
“大人,小的不过是个小小衙役,怎么别得过临清伯的大腿?”
“那日衙门里谁不知道,临清伯连您的脑袋都砸破了,便是再杀十个八个小的,又有谁能帮小的复活吗?”
那衙役在堂下哭诉着,而两侧之人都忍不住把视线往刘云的脑门上瞧。
那原本瞧着有几分滑稽的理刑主事胡兴,脑袋上还用细铁丝捆住了乌纱帽,此时端坐在桌桉后的身影却显出几分凄凉来——这可是堂堂正正的、用十数年寒窗苦读的换来的乌纱帽啊!
纵是将事情做得生硬了些,总不过是都为职责所在,这便被个临清伯打上衙门,还将脑袋给砸了。
体面何在?
尊严何在?!
物伤其类,顿时便有人心有戚戚,虽无人敢出声指责,可这堂上的氛围终究是悄悄变了。
钱御史更是重重地冷哼数声,督促衙役大胆讲来。
于是,堂下衙役便从徐明的尸体和漕兵一起扣押在理刑衙门开始,说到如何有人寻来,如何塞了钱财——这时间,恰好是曹开河怒打刘云,之后独坐大堂等人的时间。
刘云似乎还生怕有人听不懂,追问道:“你的意思,对方行贿的时间,正是曹总兵来理刑索要徐明尸体之时?”
衙役答道:“回大人,正是。”
接着,衙役又描述了行贿之人的样貌服色,居然全部对应着曹开河手下的样子。
在刘云的耐心询问下,他又将自己如何把看押情况给了外人,又如何卡准了时间将消息放给衙门外的某个人,帮他们适时地在衙门口制造了一起混乱,最终成功地趁机把人给调换了。
听起来极为流畅,天衣无缝。
可是,只有曹开河才知道,以上全是放屁。
理刑衙门中早就安排了他的人,何须临时贿赂?
当日他随身亲卫二十余人,根本早就做好了换人的准备,何须他对外再传消息?
胡兴那日赶到,只不过是将门口的冲突弄得更热闹,他便是不来,那几个被扣押的漕兵他也换得!
胡兴?是了——曹开河心中冷笑,这衙役信口开河,其中最大的破绽,是供词里将胡兴给扒了个干净。
行贿的是他曹开河的手下,抢徐明尸体的是他曹开河的手下,将被押漕兵调换的依旧是他曹开河的手下,对于当日带着人赶来堵在门口的胡兴,衙役是半句都没提。
他盯着那衙役,突然想到当日那偷梁换柱之计能成,原也有胡兴的配合,可是胡兴今日却没有出现,难道又是哪里出了差池?
联盟之所以可破,是因为大家皆为利益来,自然也会为利益分。
截杀沉淮,原就是利益联盟顺水推舟的帮衬,如今赵庆既然已危机当头,沉淮身份又提前浮出水面,一次劫杀不成,再杀便没机会了。
胡兴向来乖觉,此时退缩,难道也是像自己做好了舍弃赵庆的准备一样,准备金蝉脱壳,把自己也给舍了?
曹开河越想,越觉得可能。
甚至,越想,越觉得衙役口供里抹去了胡兴的参与,是因为胡兴与沉淮或邱奈成等人,已经达成了某项交换的条件。
无论是哪一种,如今的形势,是等不得了。
“刘云,此人是你理刑的衙役?”
“正是。”
“你是因本官屡次来要徐明尸身,故而对本官生了怨恨。”
“曹大人何出此言?”刘云诧异道:“下官秉公办事,绝无此意。”流畅,天衣无缝。
可是,只有曹开河才知道,以上全是放屁。
理刑衙门中早就安排了他的人,何须临时贿赂?
当日他随身亲卫二十余人,根本早就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