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河畔街市如昼、红男绿女,酒香歌舞迷人醉,一个错眼看见了什么也不会当真。
比如,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牵着一个风筝。
那风筝长了一张老鼠脸,尖着嗓子哀叫道:“姑奶奶,你放我下来吧。”
魏瑰收回丝线,毫不留情地把蝙蝠精丢进了青林河里。
“不要再用你的屎充当珠玉,”魏瑰漠然无情,“你再这样嬉皮笑脸、胡乱耗下去,几百年也不够你凑功德。”
蝙蝠精原本从水里爬出来哭得正欢,一听这话,低落地用翅膀遮住了自己。
“我,我知道了。”
宋尧跟在魏瑰的身后,大为惊叹。
少女只是披上了红斗篷,妖冶和谪仙的气质在她身上同时显现,配上那清澈玲珑却拒人千里之外的双眸,叫人不敢直视。
而妖似乎对她也甚为礼让。
魏瑰的画舫只是此界冰山一角,宋尧和小厮从画舫另一头走过,惊鸿一瞥,移步换景。已经到了现世了。
这座画舫中还有鱼池和园圃,游人在芳树间推杯换盏、歌舞助兴。他们记下石龟的机关,拿着魏瑰给的幕篱遮掩,从热闹的人群中穿过。
“不过,魏姑娘,我们为什么要从这里走,不是有那个……金蟾兄吗?”
魏瑰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金蟾兄是谁:“癞蛤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妖老心不老,你有急事找不着它。”
“原来如此……那从前的县令也知道吗?”
“从前是知道的,离开青林,就会抹去对妖市的记忆。”
看宋尧一脸遗憾,魏瑰道:“人妖殊途,不可越界,否则易生事端。”
宋尧只能点头,多的他也不敢问,世间难得糊涂,不过萍水相逢,知道那么清楚作甚。
宋家的新宅在槐树街。
“槐属阴,你是全顾着占便宜了。”魏瑰瞧着宅门外的高过墙的树道。
宋尧惭愧道:“确实是买得急了一点。”
夜幕降临,锁链声已经响起,魏瑰在前面走着,侍女在身后打着灯笼,几人循着那一下一下的挣扎,从前厅穿过木门。
宋家这院子属实不大,是以站在天井中,一览无余。
金石之声不绝于耳,却死活看不见声音的来处,不能怪宋家人生了惧意。
“确实有一个困阵,你看那棵树,和这四方屋墙,本该是一个闭合的‘困’字,”魏瑰对着宋尧指了指院子的格局,“不过这里木门打通以后,改变了气机。被困之物才得以外泄。”
“应该是上任屋主翻新时改的,”宋尧抚须点头,“我原还觉得这桂树生机勃勃,寓意也极好,是以十分满意这院子。”
魏瑰飞跃而起,落到桂树四周铺设的青石上,凝神片刻蓦然睁眼,一掌拍向那块石板。“咣——哗啦!”石板没有裂,却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血红色烟雾从石板下漫延四散,将整颗桂树包围,待烟雾散去,一个女子身形在树上盘踞。说她盘踞,是因为那姿态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猫。
青红的眼睛直直瞪着树下的魏瑰,严重磨损的义甲在桂树上刻出划痕,这是乐坊弹筝人的手。还不等魏瑰看清,女子猛地朝木门方向扑过去,宋尧正在那里,顿时吓得连连后退,却忘了脚后的门槛。
“啊啊!——”宋尧狼狈地摔在地上爬行,回头正对女鬼,她面目狰狞,却不能再近前一步。
一人一鬼朝后看去,一束束丝线正从魏瑰的右手连到女鬼的腰和腿上。丝线瞧着纤细欲断,却坚韧无比。魏瑰五指一收,女鬼一番手舞足蹈的挣扎后,安然落到了她的手上。
“我无意灭绝,安静。”少女白皙的手指扣在女鬼的头上。
宋尧起来后便看见这一幕,女鬼对着自己的嘴胡乱比划,串串血泪淌下,熟悉的呜咽声飘起,分外渗人。
竟是说不出话的,难怪哭了整晚。
魏瑰明白女鬼的意思,仔细察看女鬼的嘴唇,没有符纸,外看无损伤,不像死前封住的。她直接扒开了女鬼的血盆大口,袖子一挽,玉臂一伸,半个塞进里面,四处翻找。
女鬼直翻白眼。
宋尧已经扶着柱子坐到了地上,也顾不上风度了。
他对另一面抱着柱子的侍女道:“这位姑娘,你家姑娘……平日也是如此?”
“姑娘行事只看结果,不拘小节。”侍女面上还是得体的模样,身体却很诚实。
魏瑰抬手示意他们噤声,她掏出了一颗拳头大的黑色石头,觉得有点眼熟。
“哇啊——”女鬼终于哭出来,哭声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这些年没发的声音都嚎完。
“造孽啊。”宋尧捂紧了耳朵。
魏瑰把她和桂树捆在了一起,“泓之守好。”嘱咐完侍女,魏瑰对上女鬼不可置信的脸色,右手丝线朝她七窍钻去。
织梦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