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多多有些吃惊。
“俺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谷老师说俺写的还怪好看的哩,嘿嘿嘿。”
“谷老师谁啊。”
“镇子上那个私塾里的老师,是个秀才哩!上次他家老母亲过八十大寿,请我去他家做宴席,我去了,他就送了我一套笔墨纸砚,说留给我家娃娃用。”他说着,从床底下拿出一捆泛黄的纸,还有一个荷叶包裹。
荷叶已经干枯,轻轻一碰就碎了一地,露出里面的砚台和毛笔。
“你自己不识字,倒是挺宝贝这些东西的。”文多多笑道。
“那可不,我自己不识字,可我希望我家娃娃识字,要是有了娃娃我就送他去读私塾,付不起学费,我就给谷老师做一辈子饭。”
“怎么,你还希望他考功名不成?”
“要是能考功名那最好不过嘞!”
“你自己为什么不考?”
“我都十七了,读书来不及了。对了娘子,你要笔墨纸砚做什么?”
“都跟你说了我要整理别人的欠账,你怎么总是问?”
因为屋子里只一张桌子,所以她指挥着吴贵把碗全部搬走。又拿了抹布把桌子擦干净,才小心翼翼铺上纸。
“碗放那里,我整理好了账就来洗。”文多多说。她觉得既然吴贵做饭了,洗碗的事自然就是她的了。
“娘子说啥哩,你那双小手怎么能洗碗?”说着把脑袋凑过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娘子,你认字啊?”
“我当然认字!我可是考上一本的人,你这话问的!”话一出口就觉得说错了,急忙改了笑脸,“啊不是,我大姐教过我一些,所以认得。”
“真好!我家媳妇儿真棒!俺们村子连男娃娃都没几个识字的,俺媳妇居然是个文化人!”说着,乐呵呵去洗碗了。
透过窗户,文多多看着吴贵忙碌的身影,忍不出露出笑容。
要知道,她活着的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婚族,因为从小她就看着自己的混蛋爹出轨家暴烂如一滩泥,所以早就对男人死心了。
从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吴贵这种男人。
不过她很快就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了。
指不定是装出来的,怕好不容易到手的媳妇儿跑了,说不准明儿就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烛灯下,文多多把纸裁成凳子面大小,一沓子,每张上面写了“姓名”、“欠款”、“利息”,“还款日期”,一共写了二十来张,便招呼吴贵赶紧进屋。
“呐呐,你好好想想,谁欠过你钱,欠了多少,什么时候欠的,都一一告诉我。”
吴贵把湿漉漉的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怪有些为难地说:“娘子,这乡里乡亲的,一点小钱就算了吧,伤和气。”
文多多眼睛一瞪:“一点小钱?这也是你配说的话?你一个月能拿几文钱?买得起新衣服吗?盖得起新房子吗?难道你想一辈子住这间破屋子里吗?”
“我的月钱在贾府里算高的了。衣服一两件也就够了,我又不是那些少爷老爷,房子嘛,这间屋子挺好的,我打小就住这里,不漏风不漏雨的,门口还有一小块菜地,可以种种菜。”吴贵小声嘀咕道。
文多多听了,眉头皱成川字,忍着怒火说:“月钱再高也是你一个籽儿一个籽儿挣出来的,难不成是大风刮来的?说借人就借人,你是活菩萨?还是财神爷?”
“邻里相亲的,人家开了口,总不能不借吧!多可怜啊!娘子,我看算了……”
文多多狠拍了一下桌子,震的她手都疼了。
“吴贵,今天你要是不把欠账告诉我,你就别睡觉了。以后也不要去贾府做活,就呆在家里,哪儿都别去!”
“唉?不去做活儿我哪有钱养家哩?”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赚了钱也给别人分了。”
“乡里乡亲的,都一家人……”
“什么都一家人?!这村子里的人都瞧你老实,全指着你一人做活养活大家,苦你一个人吃,钱大家用?”
“可是……大家都夸我能干哩!而且我给了他们钱,他们总夸我,好几个叔叔辈的人还喊我大哥哩!都挺尊敬我的,以前他们可没这样对我好!嘿嘿。”
“嘿你个头啊!夸你能干?喊你大哥?你信不,背地里准都叫你冤大头!”
“不会吧,他们都喊我贵大爷。”
“你要是不信,咱现在就出去听听,看看人家是怎么说你的!”说着,文多多拽住吴贵的手就往外走。
实话说,现在文多多有点儿讨厌这个天命夫婿了。
他是长得帅,是对自己不错,但生性胆小懦弱,遇事只知道躲,还喜欢装大尾巴狼,打肿脸充胖子。
这种男人,没什么大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