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垂落,我叹息,而后起身。
如果这时有谁从窗外看,会发现这样的图景:一个容色苍白,睫下乌暗的人,也就是我,推窗,往外看了一眼,夜里大概下过雪,有几星寒冷的碎屑落到身上。我转身看向镜子,毕竟病得久了,颊与颧骨就显出来,某种颓废的气质凝在身上,作醒目的特征。
接着,就披上大衣,在屋里来回走动,拨动纸张——它们多数在右下角都有着宗教者推崇的死语言,拉丁语。
我惯于用此命名画作。
梳子在那底下。
我拿起,就出了门。
我走下陡峭的楼梯,去往走廊尽头。
那里有着水阀,设施简单。
铿锵的响动后,先出来的必定是淡红的锈水,然后是无色透明的清水。
这水在盆内轻晃。
我卷起袖子,擦干净了脸,脖子,双手,就蘸水湿润头发,梳刷,剃须,双眼眨了几下,瞥见伞,就带上它。
用铜子解决了早午餐(合并为一餐)。
我下意识按了按衣服,信封的微鼓与硬质证明足够的资金安然地呆在里面。
怀金者会提高对特定事物的警惕——
窃贼,手,刀。
你可能被抢,被殴打,被谋杀,或者是其他什么。
阴郁的秋巷里,影辉不变。
行走。
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一位疤脸男性,镰刀样的疤痕,带着某种奇异的美感,颇引人——引我的注意。
我缄默不言,平静地出了巷道。
目的地有些远,我雇了车,穿行在有些沉闷的道路上,陆续经过理发店,咖啡店,小饭馆,帽子店,教堂,钟楼……最后停在了气派的白色建筑前。常青藤缠绕在铸铁栏杆上,能看到院里凋敝直立的花从。
这里是各种意义上的诊所。
屈指轻轻叩击,笃笃笃,三下,间隔相同,音色柔和如丝绒。
门是半掩的,我就走入。
我看见在昨日的夜晚看见的人。
月明星稀。
月光笼罩街巷,把迥异的常青枝叶投到相似的房屋墙壁上。灌木的叶仿佛灰色花,窄道仿佛水面,又像是钢铁。我有些迷惑,两次、三次穿过熟悉又陌生的弯曲小道,看见了背影。
背影的主人侧身。
他看见我,便随意招手。
此人提着白箱,仪容利索,使人心生尊敬亲近之意。但在看到他的瞬间,我却觉得一片空茫。而我也觉察自己远离居所,有些像夜晚游荡的孤魂。
孤魂所遇不详——
浅淡却毋庸置疑的观感。
万物若隐若现则更添诱惑,他也令我觉得更加危险。
风过,引起战栗。
他不说话,我也无话可说。
我就默默地点头。
我知道他愿意我这样做。
年轻的,有名誉的医师,于夜间出诊时遇见他曾经的病人,而病人突然想起自己在他那还有账单。看在推荐人(医师学徒,一个谦逊之人)的份上,他曾应允我宽限时日。
那时日仿佛临近了。
我也仿佛有许多话想诉说。
是什么呢?
我的嘴唇扭现出一丝微笑。
是刀子扎入胸口,恍若无法形容的剧烈的幸福。是那闪动着的朦胧的幽魂,崇高而极度神秘的——
欲望?爱?
我就过来,看见他,适时地出声,诊费在我想要的过程中交付出去。
很快,也很干脆。
非常幸运,医师也这样认为。
他提醒我有些奇异的颜料会损坏健康,但他同样接受了我曾经的收藏。
那是我付出的代价。
而现在,我会为他留意更多。
这之后,我不打算诉说或者逗留。
即便也许不会有严重的后果。
可是不多久,我已经沿着医院的花园走了一圈。一群麻雀从黑色枝桠上轻快地振羽上飞,不知会落在哪里。在这里,这个时段,影子落在它该落下的地方,在没有神秘渲染的光线下,我的心情保持着某种安定的愉悦。
我想起了一些被遗忘的事。
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亮,我在行道间行走,沉思,步伐放缓。
我总令自己遗忘。
但我却带着寻回了很小却极重要的过去的满足感看待它,我的过往——
故乡,我的童年。
我出生在城镇一角,跟随祖父生活。牧师的职业令他被称作“黑乌鸦”,我同样拥有这个称谓,因我那对神圣的兴趣似乎构建了他人眼中的虔信伪装。其实我只在短暂的时间真正信仰神灵,其它时候都不过是那种心境的模仿或者延续。
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