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清保持沉默。
程理近乎宣泄地说:“我好想她。”
“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不知道这种事情要怎么做好准备,我太笨了。他们都让我不要怕,我做不到。我其实很怕,我怕迟早有一天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该怎么办?”
程理在发问,却不知道在问谁,像是自问,又像是在向外寻求答案。
赵书清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其实她也怕,每次想到死亡,她都怕的发抖。不是害怕死亡本身,而是害怕随着死亡而来的那些关于过往一切美好回忆的消散。
死者可以豁达,生者如何释怀?
从她五岁时第一次接触死亡开始,她时常会拷问自己如何面对死亡这件事。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回答。但是没有一个回答是能够接受的,她能够做到的只是慢慢适应。
“这个问题或许并不会有答案,我总觉得人生一半活在现实里,一半活在心灵里。只要我们的心不死,心里牵挂的人就不会离开。这或许很难,但是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们总会和在意的人重逢。”
赵书清温柔清丽的嗓音在夜空下响起,程理盯着她的侧脸,不再动脑子,只听着赵书清的话。
星光下赵书清的面容很模糊,人却显得格外温和。
“我以前很迷茫的时候,总想要知道人生的意义是什么。那时候总觉得找到意义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其实就是生活缺个目标,总觉得自己差劲。后来阴差阳错的胡乱学了很多,就觉得,人还是得要信命的,信命,所以人生不管怎么折腾都那样。心态轻松了,就知道,人生的意义就是,□□体现在八字上,灵魂体现在生活里。所以放手一搏,所以无所畏惧,所以做一切自己爱做的事情,爱一切自己爱的人。等到某一天□□宣告消亡,我的灵魂还会记住每一刻我用心感受的人生情感。”
程理以前总觉得赵书清像太阳,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或许她也可以是月亮,是冥王星,是海王星,是亿万星辰里的任何一颗。又或许,赵书清只是赵书清。
亲人去世的后遗症体现在生活里的方方面面,入冬的时候,程理给爷爷奶奶们添置冬衣的时候,下意识拿了一件印花的大袄,是张奶奶的尺寸。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忽然就没有绷住,站在衣架前泪水止不住地滚落。没一会儿导购就发现了情况,程理手忙脚乱的擦干脸,放下了那件大袄,勉强对着导购扬起一个笑脸:“麻烦,这些结一下帐。”
他把手上的衣服们递给导购,低下头的时候还有些狼狈。
导购小姐欲言又止,最后对他说:“先生,不知道您生活中遇见了什么困难,但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程理脸色惨白,对着导购小姐微笑一下:“谢谢你。”
在程理准备回到信安村的时候,雪花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赶在路面积雪之前,程理回到了信安村。
赵书清等人都聚在养老院里,看见程理来了,连忙向他招手:“程理!来啦!我们正准备一起拍个合照呢!”
程理抖落肩头的雪就看见所有人都整齐的站在一起,前面支起了一部相机——是赵书清最新的设备。大家准备拍一个合照。
程理默默走到了合照的最后一排,赵书清不满意他站在角落里,把他推到了正中间:“程理,要有点自觉,好好正视自己会长的身份,今天合照的主角就是你和爷爷奶奶们好吧!”
程理就这样站在了中间,后来几个年轻人们又分开来拍了一些合照,身后半人高的台阶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照片里的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冬天。
苏奶奶把赵书清拉到身边:“小赵啊,你到时候洗照片多洗几份,我摆给老张和老李他们看看,洗照片的钱奶奶提前补给你。”
赵书清连忙摆手:“奶奶!您别这么客气,我有打印机,方便的很,我到时候多打几份,不要钱。”
苏奶奶迟疑地点点头,消化了半天,知道了赵书清的意思——她也上了年纪,反应力慢了很多,和年轻人们聊天的时候,总是会迟疑好久。
赵书清和苏奶奶聊完天,总是会有些惆怅。
程理走到她面前:“苏奶奶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赵书清如实告诉他。
程理愣了好久。鼻头忽然又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