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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跟随曚云回到军营的,也不知道我在这遥远的路途中是如何与这青梅竹马建立羁绊然后再斩断的。
或许只是我单纯的不想再回忆起来罢。
满怀期盼的年轻生命,在我手中就这么断送了。
……此刻在我胸腔中的心脏,跳动着的是悲伤?悔恨?惘然?
曚云或许不知道这一切,她将那青梅竹马的遗体送进了认领处,却传来“其父母已经战死”的消息。
四个潦草的坟墓挨在一起,两大两小。
在帐篷里,她走近我,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感觉如何?”
“我说不清楚……很难受。”
“关于菖蒲的计划……你已经知道了?”
我抬起头,细长的瞳孔久违地紧缩着,眼中并没有泪花,甚至表情异常的平静。
我质问道。
“不仅是他们、菖蒲、还是你,都想要让我成为人类……那为什么到最后又要赶我走?”
曚云露出了复杂的我并不能理解的表情。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回答我的话,只好移开视线,默默转移话题。
“我的军队里也已经传开了关于你的消息。海祇岛、菖蒲那边、一路上都有你的传言……”
她沉痛地下达了总结。
“你已经引起民愤了,裳。大家都在外面要我审判你。”
“那你便审判我好了。”
曚云叹了一口气,经过了许多弯弯绕绕后还是说出了最终目的。
“我要你活下去……即使你没能成为人类,也不可能成为人类。”
——最终是我错了,或许吧。
我或许不该要求一只野兽融入人群。
但是,我要你成为历史的见证者,即便带着苦痛,带着希望的种子。
我要你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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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盛大的战争终究是会结束的,我站在民众面前、曚云面前,手里拿着曚云刚才送给我的珊瑚切。
曚云攥着早就已经写好的稿子,依次念出我的罪行。
“以残忍的方式杀害了巡逻的士兵数十名;在聚集地内杀害流浪武士数十名;杀害孩童两名……”
虽然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牵强扯出来的,但这些只是用来骗骗民众,我对它们不甚在意。
一言结束,曚云随意地将那张写满了我的罪状的纸一扔,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她无视了包围着我们的人们那些或许探究、或许讶异的目光,缓缓靠近我,抚上我的脸颊。
她的手是冰凉而颤抖的,明明舍不得我、却仍然要在民众前作戏审判从而强迫自己赶走我。
……人类真是矛盾而复杂的生物。
我或许是一辈子也理解不了。
我听到她的低语。
“再见、然后,逃吧。”
一语毕,曚云与我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然后她迅速从背后拿出一根箭,拉开,箭尾的白色划出一条笔直的影子。
“嗖”地一声,她的箭一向又快又准。
我这才像是待机启动一般按照曚云的计划跑进了郁郁葱葱的树林中。
隔着窸窸窣窣的绿叶,我在寂静中抓住那仍停留在肩膀上的箭身,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任由血流淌下来,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
像是回归山林的野兽一般,像是要将这一刻的痛楚永远记住一般。
在最后,我走进了树林的阴影里。
——在无知者庆祝怪胎终于被赶跑的声音中,在我仍然无法理解的、曚云的目光中。
……
见我没了踪迹,曚云才收弓,空着的那只手抖得格外厉害。
她沉默了许久,才闭眼,再睁眼时她已然是那位正义的现人神巫女,是人民的领袖。
在大家的欢呼和簇拥中,曚云下达了最后的审判。
“将这怪胎放逐,千年之内不得再度回到海祇岛人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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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就是你们已经知道的了;奥罗巴斯陨落在雷电影手下,现人神巫女姐妹与东山王战死。”
我咬下一块茶做的冰,口中传来脆响。
“我在那之后一直徘徊在海祇岛与神无冢之间,除了随手挑战一下流浪武士以外没有任何功绩。”
——虽然这期间还有一段人偶奇遇记,不过这已经不关海祇岛的事儿了,我就没有说出来。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给我满上茶水了,我在期间都是变幻着花样吃……啊不,喝。
包括但不限于摊成一块饼再冻住咔嚓咔嚓咬掉、泼在半空冻成冰用嘴接那掉下来的冰珠、整个冻成冰棍然后捧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