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孩童玩意儿的货郎硬塞给臣的,臣觉蹊跷,检查过没有什么机关后便连忙赶来面圣,想着圣上或许知道这是什么。”
金羽卫堂主这活儿干多了,一个榆木疙瘩脑袋也能锻炼出异于常人的敏锐,再说了,狼朔的直觉向来鲜少出错。
这次也不例外。
那瞧着并不怎么精致的木头人偶处处透着古怪,人身犬首,手敲木鱼,其余都很粗糙,唯独身上衣饰雕得精细入微,连花纹褶皱都清晰可见。
圣上显是认出这玩意儿出自谁的手笔,激动得双手微颤,瞳孔放大,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上上下下翻来倒去地审视木偶,在底部发现了十二道不长不短的横线,分成两排,左六右六。
狼朔见他凝神盯着那几道杠看了许久,挠头不解:“这几条线,难道是暗号?”
“嗯。”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雍盛当真点头,“这是坤卦。”
“卦?”
“其卦辞是,元亨,利牝马之贞……”雍盛一句句背诵起来,当背到“西南得朋”四个字时,眸光陡然一跳,快步进屋,趋向书案,扫去案上一切杂芜,俯身在衢州舆图上,指尖边快速游移,嘴里边念叨着,“西南……西南……”
“衢州城西南角上不就是……”狼朔亦在脑中迅速筛查,几息过后,脑中灵光一闪,与雍盛一同脱口而出——
“神女祠!”
狼朔醍醐灌顶:“这狗头人偶在敲木鱼,是不是就暗示了他所在之地是个寺庙?”
“戌日,西南,神女祠。”雍盛努力抑制着内心狂喜,手因紧紧抓着桌案边缘而鼓起根根青筋,“时间地点都有了。”
“等等,戌日的话……”狼朔掐起手指,“就是七日后,那不就是……神女诞庙会当日?”
这就棘手了。
他嘶了一声:“姑且不论消息真假,庙会当日,大量信众香客聚集,人潮汹涌,稍有不慎,牵连甚广。人一多,布防难免百密一疏,一旦乱起来,一来容易殃及平民留下民变祸机,二来反贼若趁乱生事逃窜便如鱼儿入海,追捕不易……”
“这衢州城里的第一富商是哪位?”雍盛皱眉思索着,突然宕开一问。
狼朔话说一半差点嚼了舌头,脑筋转得却也快:“圣上还记得那位董鉴通吗?”
“唔。”雍盛沉吟,“此前被恭亲王敲竹杠,强逼着给云州士兵制过冬棉衣的那位?”
狼朔竖起大拇哥:“圣上好记性。”
“少奉承。”雍盛盯了他一眼,“后来棉衣一案事发,朕看在他击鼓鸣冤主动揭发又家财散尽的份儿上,免了他拘谳之刑囹圄之苦,怎么,他离了雍京后竟来了衢州?”
“是啊,可不就巧了么?”狼朔抚掌道,“要不说千般易学,一窍难通,一窍通则百窍通呢!如今他换了个地方,短短两三年,又干成这衢州城最大的珠宝商了。”
“哦。”雍盛面无表情道,“既是老熟人,那就好办多了。你去,将这位董老板请来一叙。”
“好嘞。”狼朔抬脚就要去办事,退出两步后又折返回来,请示道,“那个,圣上,咱以什么名目呢?”
皇帝淹留衢州一事是最高机密,无论如何总不能用面圣的理由传人吧?
“名目?”雍盛挑眉,“邀人难道必须得有名目么?”
“啊,那不然……”狼朔眨眨眼,福至心灵,“圣上的意思是……”
他压低了嗓音:“直接将人强掳来?”
“啧。”雍盛剜他一眼,“说得那么难听!朕只是管他借点东西,借到了自然就放他回去,一不伤及他的性命,二也不白拿,事成之后定连本带息地还他,全程客客气气的,也能叫掳吗?”
狼朔抿唇,暗道,那恐怕得叫绑架勒索。
“速去速去,别误了大事。”雍盛作势要踹他。
狼朔忙不迭地滚了,嘴上不说,心里却疑虑重重。
虽猜不透圣上具体要做什么,但看得出来,龙心甚笃,那狗头木偶上一字没有,果真能传递出如此重要的讯息么?会不会是圣上一厢情愿揣度错了?万一圣断有误岂不打草惊蛇前功尽弃?
可话又说回来,圣上与威远侯之间的默契岂是常人能懂?说不定,那就是他二人之间的专属暗号?
左思右想,心神不定,审度目前之势,横竖也是如来佛抓头皮没经可念,与其拖拖拉拉,倒真不如赌上一把。
于是,堂堂威风凛凛金羽卫堂主,办着像模像样的皇差,竟就这么顶着一脑门官司,趁着夜黑风高,偷摸进平民家宅,意图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掳走。
可没成想,那姓董的身上竟有几分拳脚功夫,打斗中他不得不将人拍晕。如此就又违背了圣上叮嘱的“客客气气”四个大字,难免又吃了顿挂落,胸中郁卒,日日盼着能早日回京,脱离苦海。
好在神女诞很快就到了。
因受涝灾的影响,今年庙会的布置比起往日萧条了不少,可或许是因为人在遭遇了避无可避的天灾和苦难后,更能意识到自身的渺小与命运的无常,彷徨之际,越发寻求起虚无缥缈的精神信仰和神祗庇佑,所以前往神女祠祈福禳灾的香客竟有增无减。
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