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轩戏院在益州的名气不大,坐落在一条名叫西街的巷子里。比起那些门庭若市的戏院,它的存在实在太不引人注目了。这家戏院属园林设计,假山周围环绕着流水,潺潺流水经过石溪流出墙外,汇入穿城河中。
戏院的老板花清时年少便已成名,是个唱昆曲的小生。后来,他唱戏的园子遇了火灾,容貌毁了一半,就拿出了所有积蓄,到益州开了这家庆轩戏院。
牌匾下面挂着两盏灯笼,周俊撑着伞上前去敲门,他隐约还能听到院里传来的笛声。悠扬的笛声中还有唱曲的声音,咿咿呀呀,听不清楚。
一个扎麻花辫的小丫头开了门,见周俊是生面孔,很不客气地问:“你找谁?”
周俊听她的语气就很不服气,刚想和这小丫头理论几句,徐慕深打开车门,小丫头透过玻璃看见是徐少爷,立马欢喜雀跃着敞开门,打开伞走过去问了声好,邀请徐慕深进去。
见这丫头如此看人下菜碟子,周俊更为闷闷不乐。
徐慕深的脚踏到了地面,周俊赶忙上前去撑伞。待徐慕深下车,看了一眼车内,朝那小丫头吩咐道:“花蕊,车上有个姑娘,你扶她进来。”
花蕊应了声,就去车里搀扶石青下车。
周俊站在一旁,并不打算帮忙。徐慕深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十分不情愿地把伞交给徐慕深,自己淋雨上前搭了把手。
花蕊倒不是坏心眼的人,见周俊淋着雨,把自己手中的雨伞朝周俊身上遮了遮,没一会肩膀就湿透了。
两人扶着石青朝院内走去,石头铺成的小路蜿蜒缱绻,延伸至戏台,每十米就挂着一盏灯笼。微风吹拂,火光摇曳,始终没有熄灭。
戏台在正北方向,底下的座位排列得整整齐齐,院子虽然不大,但环境雅致。
院内灯光更为明亮,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投入在台上的表演中,台上的杜丽娘正在欣赏春光:“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花清时戴着半张面具站在最后一排,伴着乐器轻轻地哼唱。这本《牡丹亭》的每一句唱词他都熟记于心,多年不唱,今晚却很有兴致。
“先生,徐少爷来了。”花蕊在花清时耳边低声说道。
花清时打着节拍的手指停在半空中,他一转头就看见了徐慕深。原本平展如一张纸的脸随即就扬起了笑容,“徐少爷,今晚怎么有空来?”
徐慕深收起伞,又拍了拍肩上的雨水,笑道:“有事麻烦花兄。”
花清时遮了半张脸,但那双眼睛却极其明亮,他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说道:“走,去西厅烤烤火,你的衣服有些湿了。”
花清时走在前面带路,他走路时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走得沉稳。
周俊看一眼穿着长衫的花老板,再看一眼自家穿着风衣的少爷,他们一前一后走在长廊里,就像一幅画。想到这里,周俊挠挠头,自己才跟了少爷几天,怎么忽然懂得这些了?
一行人进了西厅,花蕊扶着石青坐在椅子上,院子里的下人端来了热茶摆在桌上。
徐慕深脱下风衣,花蕊拿着到壁炉边烘烤。
“花兄,这姑娘名叫石青,是我府上的丫头。现在遇到了一些麻烦,暂时不能带她回府。可否麻烦你暂时安排在庆轩?”徐慕深说道。
石青急切地补充:“花先生,我手脚勤快,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花清时端起茶杯,没有急着入口,他朝徐慕深笑道:“这点小事谈何麻烦,不过是多了一个小丫头,她要待多久便待多久。”
徐慕深点点头,夜晚的天气着实有些凉,他端起热茶抿了一口,环视着四周。
从英国回来后,他迷上了看戏。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秋日傍晚,他心情烦闷,手中提着半瓶酒,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巷口的路牌写着“西街”,他半眯着眼睛仰头又喝了一口,便朝这个小巷子走去了。
巷子不算窄,但也不宽阔,只容得下一辆车。两边的墙壁都是青石板,纹路上布满了青苔。几户人家的院门敞着,门前坐着打发时间的老妇人。在她们的对话中提到了“庆轩戏院”。
“这戏院开在咱们这小巷子里能挣到什么钱?”
“听说老板是个名角,可惜一场火毁了脸。”
“我前天路过的时候听见有人开嗓,像是练家子。”
徐慕深又仰头喝了一口酒,没几步便看见了“庆轩戏院”四个大字。既然到门口了,就进去找找乐子。
他一只脚上了台阶,另一只脚不慎踩到了湿滑处,险些就要摔跤,幸好身后有人扶了他一把。
他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中看见了一张奇怪的脸。
这张脸被面具遮住了一半,面具并不狰狞,凹凸的形状似是一件艺术品。然后,他看见碎发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