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了个阴惨惨烛火少的角落,直接坐在长桌上边。
他的对角线处,曹玥三人规规矩矩站在主位下方。看这阵势,仿佛猜信国公一声令下,他们膝盖就会软了,朝主位跪下。
可跪的是信国公还是褚玉宣,谁又说得准。
褚玉宣已经调整好呼吸,瞄一眼纱帘,若无其事松开拳头,也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是信国公府里事,信国公,你请断个干净。”
不等信国公开口,他捧起白瓷茶杯,悠哉游哉看着杯里摇晃的茶汤,上下翻动的茶梗。
不用闻或喝,褚玉宣一眼便看出这茶是往年的陈茶。茶杯也不甚精致,杯壁粗厚。这些大约是下人们用的。出了这走水的大事,想必茶房也没有精力细泡茶。
茶面缓缓沉静,他透着倒影,继续盯着身后侧的那人。奇异的是,这时他的心反而安定下来,不再牵挂。
还是得把人放眼皮子底下啊。
“砰!”
思绪未接着延伸,就被信国公一拍桌给打断了。接着是针对三个小辈的一句质问。
“你们说,晚上有宴,你们怎么会在梅园瞎逛。还有,到底出了什么事?”
褚玉宣耳朵嗡嗡作响,茶面泛起涟漪,也看不清水中人。他放下杯子,好整以暇抱胸看着三人。
三人,为什么是这三人。他以为就那两……
为什么是这三人?谧娘怎么出现在这。
徐成毓心中也抱有同样的疑惑。很快,曹玥拱手行礼,为他们解惑。
“回大伯,国公爷的话,我和何弟的住处本就在梅园边上。今日午后,我们打算一齐去老夫人处请安用宴,半途遇见三妹妹。”
他横一眼,用手肘顶了一下谧娘。
谧娘慌慌张张开口:“是,是的。”她偷偷抬眼瞟信国公,又低下头,畏缩道,“是的。我今早不小心把茶弄到二姐姐裙子上,太过失礼。”
“我来——我来世子院里,本想找二姐姐道歉。没想到来晚了,只遇见他们。”
半停半歇说了那么一段话,却还没说到正题。信国公面色不善问道:“之后呢。”
“啊啊——”曹含何发出破风箱抽风般的啊啊声,似乎想表达什么。
曹玥忙帮他顺气,补充道:“然后我们闻到阵烟味。知道事情不好便分头去叫人,渐渐走散了。直到在这塔里,才重新见到何弟。”
“对,是这样的。”谧娘不断点头佐证。
曹含何半偏过头,又生硬把头转正,做出个摇头的弧度:“啊——啊。”
信国公塌下肩膀轻舒气,面朝褚玉宣,和缓道:“我家孙伤了嗓子说不清话。想必他也没见到什么。以此为证,事情就是如此。”
“至于为何走水,想必是下人伺弄梅园不经心。现在府里已经在全力抬水救急。”他朝北边拱一拱手,“其余事,我自会向陛下请罪。损失也一力承担。”
信国公嗓门极亮,声若洪钟,随着语气高低,茶面上的波纹也忽大忽小。褚玉宣似乎很感兴趣,一直盯着这波纹。
半晌才轻飘飘开口回一句:“国公爷,此令即是陛下。如果陛下在面前,你也会这样说吗。”
信国公眉间挤成一个川字,瞪着褚玉宣:“你——”
“如果真闹到陛下面前,必然是根是须都要查个清楚明白。”褚玉宣摊手,“何况我还看到了。”
他眼神点点曹含何,又点点曹世子:“至少给我个不那么糊弄的解释,对吧。”
气氛一瞬间凝滞,曹含何仿佛受到指引,顺着褚玉宣的目光也看向曹世子。随即浑身打了个哆嗦,转过头。
扛着众多意味不明的目光,曹世子望着褚玉宣,发出一声赫赫冷笑。
苍白的面孔藏在黑影里,徐成毓有些理解贝愉说的,宴席中见曹世子的诡异景象。
“梅园起火时,曹世子您在哪?”
两人目光相交处,滋啦啦作响。曹世子启唇:“我知道你。”
吐露这四个字,他又闭嘴不言。
“不说?你难道是像小公子一般,伤到喉咙,无法开口吗?”褚玉宣接着审视曹世子,“一个开不了口,无法指认什么。一个不想开口,欲盖弥彰,真是好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