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光顾不上沈怀珠,入内瞧过了何婉枝,出门见她仍立在廊下,才恍恍想起还有她这个人来。
“阿枝睡下了。”
沈怀珠闻言点头,委婉道:“既如此,我便不过多搅扰了。”
她面色极平淡,谢尘光一时看不透她的情绪,到底是觉得失了礼数,解释道:“你莫多想,阿枝打胎里罹患的病,时常反复,怎会与你有关?江瑜之她幼失怙恃,由我姑母扶养长大,是太医署最年轻且熟谙医术的女儒医,性子是极傲的,她方才那番话,只是紧张阿枝,对你并无恶意。”
太后膝下长成的出众少女,自该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只是谢尘光太过担忧何婉枝,以至没有看出来江瑜之于她的那股,极盛、而莫名的敌意。
沈怀珠表面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内心却隐隐有了危机。
她说不出是什么危机,只觉得这江瑜之或恐会是她在此处最大的变数,还是要远离为妙。
坠着这个想法,沈怀珠越发谨言慎行,直到了晡时,倚兰院中来了人,称何婉枝邀她去房中叙话。
沈怀珠有所顾忌,正斟酌着该如何拒绝,谢尘光不知从那里冒出来,道:“阿枝喜欢你,劳你费心,替我哄哄她。”
许是怀着歉意,又许是想找补回江瑜之说过的话,谢尘光出现的很刻意,加之事关何婉枝,说话也带着讨好。
沈怀珠自不会去轻易得罪他,只好被引着去了倚兰院。
她踏进暖阁时,何婉枝刚用完药,正央着贴身侍女多给几块姜丝梅。
那侍女搂着攒盒说什么也不肯再给了,余光瞥见沈怀珠,仿若像看到什么救焚拯溺的神女,眼中的求助之意几乎要溢到沈怀珠跟前。
沈怀珠如何不领会,故意不进屋道:“阿枝是要与我叙话,还是要吃蜜果子?”
何婉枝听她叫自己如此亲密,心中很是欣喜,推开攒盒起身迎她,“自然是同怀珠姊姊叙话紧要。”
因着身子骨的缘由,何婉枝自小被看顾的格外周全,出门游园赴宴,身旁的人总是浩浩荡荡缀着,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她不尽兴,自然也去的少了。
主要还是她这病发作起来骇人,相仿年纪的女娘有所耳闻的,从来对她避之不及,她便从无结交到什么说得上话的好友。
说来,又因她这病症,连累怀珠姊姊平白受了冤屈。
何婉枝满心愧疚,拉着沈怀珠坐到红酸枝的罗汉榻上,小心询问:“怀珠姊姊,今晨,我可是吓着你了?”
沈怀珠望着她泛白的嘴唇,摇头:“我素来胆大,不觉得吓人,只是在想……小娘子好不好受?”
室内有片刻静默,一旁贴身伺候的侍女感同身受般,霎时红了眼眶。
何婉枝怔愣过后,扬起两弯盈盈的笑眼,她凑过来与沈怀珠挤着坐到一处,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娇声娇气道:“怀珠姊姊心疼阿枝,阿枝不难受。”
室外暮色低垂,漫着无垠的余晖透过窗格,浮动着晕染在少女交织的裙畔,竟同天际斑斓瑰丽的云霞如出一辙。
云霞之下,一匹快马急策而过,在城门缓缓合动上的前一刻,奔入城内。
由于此人的到来,不过两盏茶时间,谢府迎来了一场数年来从未有过的喧阗。
齐韫一剑挑开数名阻挠的侍卫,杀到谢尘光面前时,他正悠然坐在北亭之中,半倚半靠着独自品茶。
被掀翻的侍卫连滚带爬来到跟前,请罪道:“主子……实在拦不住。”
谢尘光不以为意地抬抬手,周围防备的侍卫便都纷纷收剑退下。
“原是齐小将军。”他往太师椅中一窝,十足轻慢地眯眼打量着来人,“您似乎忘了先前应诺,不然如何肯踏足敝宅?”
亭外的人执剑而立,眉目走笔描刻般凌厉干净,夕阳的挥渡下,陵劲的身骨早已同五年前相去甚远,唯有那双点漆的黑眸,沈定遥望过来时,依稀可见从前冷峻少年的影子。
“我的人呢?”他声音如切冰碎玉,隐隐透着愠意。
“你的人?”谢尘光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展臂提声道:“这阖府上下全是我的人,齐小将军莫不是焦心过了头,找岔了方向?”
齐韫下颌崩得极紧,再次逼问:“沈怀珠,她在哪?”
“原来是说沈娘子?”谢尘光恍然大悟般,实话实说道:“她是在我府上,不过——”
“你想见她,她可未必想见你。”
话音将落,兜面一道利风斩下,谢尘光略略偏头避过,那把曾与他交战过的坚薄银刃便盛着最后一丝霞光的丹色,斜斜架到他的颈侧。
谢尘光手中一烫,抚之如娟的汝瓷刻花盏“咔哒”一声分作两瓣,茶水顺着开裂的罅隙,争先恐后涌了个尽。
齐韫居高临下看着他,背后是沉没的暮色,“见与不见,你说了不算。”
谢尘光随手将掌心碎瓷扔到茶案上,姿态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