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一段十几秒的沉默，苏唯轻声唤他：“肖朗？”
信号彼岸似一声呼吸。
苏唯低头看了眼窗外层层叠叠看不到边的榕树林，夜色下它们像一重重厚厚的山。她郁郁地开口：“你不好，是吗？”
她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肯定。
“我也不好，”苏唯轻笑，“真巧。”
肖朗那头终于出现一点声音：“你怎么了？”
苏唯：“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心情还没走出来。”
“一样。你想谈谈吗？”
“不想。你呢？”
“有点。”否则大约也不会在夜晚给她打电话。
“那你说，我听着。”
电话那头，肖朗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苏唯，我的母亲去世了。”
然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苏唯转了转手机，轻声引导他：“我还在听。”
肖朗这才缓缓开口：“我父亲很早就没了，我对他毫无印象。我母亲为了让我能有更好的生活和教育机会，拼命地工作。她一个人打几份工，每天穿梭在小镇的街道，总是把省吃俭用的钱都花在我身上，希望我出人头地，哪怕自己累得直不起腰。”
他的话断断续续，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呜咽。
苏唯听着肖朗的诉说，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位坚韧不拔的母亲形象，亦看到这个形象逐渐离去。她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自家的故事刚刚发生，曾经完整的港湾如今已分崩离析，家成了残缺的家。失落如潮水般涌来。
但失落的尽头，她还有勇气。
那个人，给她的勇气。
肖朗的声音逐渐哽咽：“我本以为，只要我攒钱攒得足够快，我就足够快地达到‘出人头地’的标准。可现实是，我还没来得及让她享享清福，她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我感觉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儿子。”
苏唯深吸一口气，她不知肖朗是如何从这样的泥土中发芽后、却能坚韧开朗地向阳生长的，她也从来不知，原来他那些看上去幼稚的兼职，竟然背后有这样的执着。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将自己的勇气分给他：“肖朗，你别这么想。你妈妈对你的爱，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消散。你看，她对你的那些付出，都已经融入了你的灵魂。你如今的乐观、积极，都是她赋予你的珍贵品质。你是她的好儿子。”
轻轻的抽泣声响起。
苏唯：“你很想她，对吗？”
他没有说话，但她能感受到。
苏唯笑道：“漫画里都说，家人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妈妈也一定在天上看着你。说不定她变成了夜晚璀璨灯光中的一缕，沿路地默默地守护着你。你要是想她，就看看这城市的灯火，跟她讲讲你的心事。只要你一直记得她，你们相伴的美好时光就不会褪色，她就会永远住在你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在你每一个面临抉择或遭遇挫折的时刻，给予你力量。”
肖朗的呼吸渐渐平稳：“你说得对，她不会真正离开我。”
“当然啦，”苏唯继续说道，“你不是孤单一人，你还有我这个朋友，还有静姐，有乐乐哥，还有小文有欣欣，还有那么多爱慕你的粉丝。你会有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的朋友，很宽很宽的路，很好很好的未来。”
电话那头，肖朗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温暖：“谢谢你。和你聊了这么多，我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苏唯开心地说，“现在，我们就把这份思念珍藏在心底，带着你妈妈的爱，好好地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成为让她骄傲的人。”
“嗯。”肖朗的回应很坚定。
挂断语音，苏唯望向窗外的夜景，那层层叠叠的黑色大山又恢复成树林的模样，心中的阴霾也随她说出口的安慰散去。
不一会儿有新的视频申请进来，是唐岑。
苏唯鬼使神差地一慌，按掉了。
对话框里残留着几个未接视频申请，都是唐岑打的，而方才她一直在跟肖朗语音。
新的申请音陡然炸响，苏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捋了捋头发，她还是接了。画面上，唐岑已然换过睡衣，背景却不是公寓，看样子没有住回去公司那边，而是在附近住下，才会这么快打视频过来。
她僵硬地开口：“到家了？”
唐岑的声音清冷，在她听来，更像是透着一丝不悦：“刚才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占线了。”
苏唯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哦，是。”
“跟谁这么好聊？”
苏唯磕磕巴巴地说：“就推销电话，一直说个不停。”
唐岑沉默了数秒，缓缓道：“下次别理他们。”
“哦。”
“他们也要业绩，你一不上当二不受骗，可以不听他的，早点挂断，节省双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