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回想,苏唯的第一个认知是:
墙塌了。
就像旗帜插上山头,像烈马跃过战壕,光明降临,骑士再现。
黑夜中,改装过的悍马撞断门柱、推倒院墙,大灯照亮黑暗,尘土漫天扬起——他带着光杀进来,为她。
震惊过后,愤怒的人群吼叫着一拥而上,自以为是的正义成了他们最好的兴奋剂,暴力与混乱中,那么多本该引人注意的情节,她却只看到他的眼睛。
烁烁眸光,刺透层层叠叠的阻碍,锚定她,再不动摇半点。
她从未如此期待被一个人注视。
说时很长,其实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唐岑大步靠近,俯身将呼喝、哭叫和打斗、撞击声都挡在身后。
“苏唯。”
他温柔地喊她的名字,小心地扶她坐起。
即便在这样的时刻,他的音调依然平稳,动作依然从容,若不是她紧贴着他的心跳,她都要相信他是真的临危不乱。
一句“我很怕”卡在喉头,说不出口。她抖着手抓住他的手臂,不敢放。
唐岑用力搂着她,又不敢真的将力气全用在她身上,多余的劲力化成紧绷的肌肉和泛白的指节,他将她从地上抱起。
“我带你走。”
他隐下了最想说、却没资格说的那句,“对不起我该早点来”。
唐岑用外套将她轻柔地裹住,小心翼翼地避过腿上的伤口。到处是血,他不敢下手,不得不托住她的臀。
“冒犯了。”他轻声道。
伤害她的人肆无忌惮,保护她的人将她捧在手心,还怕不够尊重。
他横抱起她,穿过乱成一团的人群,面容沉静似穿过不相干的物什,只经过小蔡时泄露出一丝极少见的戾气:“只留一张嘴。我倒要问问,她怎么敢。”
他是讲规矩的,但被触到逆鳞,他有新的规矩。
苏唯听到了,扶在他肩头的手逐渐用力。她抬起头看他,他勾下脖子回望,如果温柔是糖,那他今天一定很甜。
“没事的,我陪着你。”他将她搂得更靠近些,偷偷地越过朋友之间该有的距离。
苏唯的眼眶湿透了。
冰冷的夜里,冰冷的人世间,好在还有他的心口是炽热的。
她想,是不是自己一直听爸妈的话,从来不说谎,努力学习尊老爱幼,乐于助人热心捐助,是不是她把方方面面都做得很好,才得到了神明的眷顾,派他来到了她的身边。
心安稳下来,苏唯将下巴轻叩在他坚实可靠的肩膀,终于找回了声音,哽咽着:“说话算数。”
“算数。”他浅笑,很享受她的气息吹过耳畔。
十分钟后来了不少警车,傅太太肿了一只眼靠在门口,趾高气昂的样子像只斗鸡,歇斯底里地叫嚣着“你们胆子不小”“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们大领导来了也得给我提鞋”之类。
若在十分钟前,她带的那五六个人还能帮帮腔助声势,这会儿各个安静乖巧得像猫咪——
主要是下巴松松,浑身痛痛,实在有心无力,只能无力呻吟两下。
出警的队长瞥了眼暴跳如雷的傅太太,给队员使个眼色,自己径直来找唐岑。
唐岑的车已经被倒了出来,小蔡给老板停好车,自动自觉地回到被他打成猪头的人堆里,用沙土抹两把脸,这会儿已经跟他们一起躺得不分敌我了。
队长来到越野车边上,观察几秒钟后出示了证件,自我介绍说,叫越江。
唐岑靠在车门边,仔细地看过了证件:“越警官好。”
越江多看了眼车里的苏唯,尤其是露在西装外套下那双沾满了血迹的腿,转向唐岑道:“了解一下情况?”
唐岑垂了垂眼,担心地看向苏唯。
十分钟了,她什么也没说,可能不愿,可能不敢。他不问,安静地陪着她,从空气里细微的信息素感受到她的挣扎与痛苦。此时警官开口,唐岑只好说道:“她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一只小手按住他。
苏唯从车里往外坐出一些,主动向越江警官说明了发生的事。
她来别墅度假,有人贸然闯入,她激烈反抗,本来占了上风,但对方人多势众,她吃了亏,幸好被救。
“那个女人,”苏唯指了指别墅门口情绪激动的傅太太,“眼睛上那坨红的,就是我亲手揍的!”
言语间又激动又自豪。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唐岑咳了声:“正当防卫。”
越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向唐岑了解情况。他指了指别墅花园里那七八个:“他们是怎么回事?”
唐岑看了眼躺了一地的人,对方的帮手鼻青脸肿,我方的小蔡脸色红润,面不改色地道:“我没参与,我不知道。”
越江冷笑:“那你出现在这里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