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在乎,是他自作主张。
她那时觉得,这位二哥似乎是个傻的。
因她的出身和生辰,陆家其他手足对她都是避之唯恐,偏他不怕,不仅不怕,还迎上来。
病好后,他时不时翻墙进来,大包小包,什么都买给她。
他总说,他的六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凡上京城中其他女孩子有的,她都要有。
她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景熙十三年的初秋,那时先帝已经不怎么临朝了。
少年跑到她面前,笑得似个孩子,“六妹妹,你再等等,父亲过些日子出征,我会随往,只要我勇猛些,立下寸功,去祖母跟前求她老人家,她老人家一定会放你出来的。”
可她没等到他回府。
她被没入教坊后,也曾使了银子打听过他,只知道因誓死不降渊朝,他和手下几百人被敌军逼入死人沼,未有生还。
他的这点忠骨在父亲叛国面前是如此微末。她总在想,一颗石子被丢入水中,还能有个响声呢!
他却死得悄无声息,死得悔恨无用。
那晚雨下得很大,她站在窗前为他点了一盏灯,静静坐到天亮。
耳珰滑过脸颊,沾了一滴泪,抬起头,见众人诧异,这才惊醒,忙拿帕子揩了一下脸道:“灯光刺目,小人失礼了。”
楼下恰在此时传来声响,她顺势垂眸望去,喃声道:“快瞧!争夺灯王的架子支起来了。”
众人寻声俯望,见一楼的空地上现下围满了人,一位身着异族服衫、腰间别着长鞭的姑娘微仰着下颌走出,朝百姓高声道:“我家公子初来贵地,正赶上这般佳节热闹,心生欢喜,故舍了家私,特在此设下四案,以供众人小娱雅情。这里有上好的文房四宝,凡自许才气之人,或作诗、或抚琴、或书写、或作画,只要能入我们公子眼中,皆送琉璃灯一盏,获得甲等之人更可直接带走灯王,分文不取。”
那姑娘说完,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叫好声,很快站出许多踊跃报名之人。
她也未停留,负手转过身,朝二楼窗楹处望了一眼,低头吩咐掌柜几句,便径直进了楼中。上二楼,一进雅舍,便娇面含笑快步到慕容业身边,唤他道,“三哥。”
慕容业眸中透出宠溺,招招手让她俯下身,亲自为她解了狐裘,递上温好的酒,“快喝一口,暖暖。”又为她介绍,“这位蒋大人你之前已见过,这两位,一位是其嫡妹,另一位是陆姑娘。”转过脸,“这位是我母族中的表妹,名唤伏素,我二人自小一同长大,此次我出使邺朝,小丫头闹着定要与我一路,说要来见识见识贵国的风采。”
“阿素见过三位。”女孩飒爽非常,站起身朝三人行了个西凉礼。
蒋桓的身份自然不用对一位西凉平民回礼,只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而云笙和蒋钰为表敬意,都站起了身。云笙行礼起身的须臾,目光与伏素短暂相接,女孩一双审视的眸子阴戾凉薄,如刀片剐蹭般落在自己脸上,顿觉心惊肉跳起来,身体几不可控地颤了一下。
“笙姐姐,你没事吧?”蒋钰察觉她的异常,轻拽下她的袖子。
一旁蒋桓亦是有所感,不着痕迹扫了她一眼,云笙忙坐回到自己位置,说:“无事,许是方才在外面站得有些久,受了些寒。”
又忍不住睇眼过去,见伏素斟好了热茶,艳丽的脸庞漾笑无比,“陆姐姐是吧?请喝茶,这姜茶最是驱寒了。”
女孩明珠生辉,贝齿浅浅,笑得真诚和善,云笙开始怀疑起方才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见伏素双手端着茶杯悬在半空,忙接了过来,“多谢伏姑娘。”
伏素笑道: “姐姐同三哥一样,喊我阿素即可,我和三哥自小一同长大,三哥又对你们中原风华一向仰慕,是以我也曾在他房中见过一些,介绍你们中原女子的书册和画像,不过妹妹却比画像中的那些女子都还要美丽三分。”
女孩子都喜欢被赞扬,尤其是容貌方面,云笙听罢,脸上果然露出笑来,方才紧绷的心绪放松,“伏姑娘过奖了,中人之姿罢了。”
忽听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一阵连环响动。
寻声望去,见楼梯口许多瓷器碎了一地,诚惶诚恐的侍应正抱着空托跪在一旁,朝前方的贵人瑟颤着求情,“都是小人的不是,方才走路瞎了眼,求贵人绕过小人这一回,小人这就将姑娘的鞋子擦干净。”
不妨却被一双缎面绣鞋一脚踢开,鞋子的主人面露嫌恶道:“滚开,本小姐的玉足也是你这等贱民能染的,走路不长眼的东西,碎了的茶叶污了本小姐新做的一双绣花鞋,你知道这鞋子是花了多少银子才做出来的。”又朝身后道,“三哥,帮我敲断他一只手,看他还长不长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