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缓缓地翻动着纸页,一页页地读着她成长的点滴。
她已经有点记起来了。
那一幅幅的画面,有一些很清晰,大多数却都很模糊。而无论清晰还是模糊,在这些画面中,总会出现一个男子。
一个生得很好看的男子,眉目温润、面貌清和,每每看着她时,那男子的脸上,总是带着温柔与疼宠。
“啪嗒”,一滴水珠落上了纸页,迅速洇成了一团水晕。
秦素怔了怔,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才发觉,面上已经湿了一片。
她竟然……哭了。
自重生以来,她便从没掉过一滴泪,可现在,在翻看着这毫无文采可言,只是一些零碎片断的记录时,她突然便落了泪。
她咧了咧嘴,似是为这个发现而好笑。
然而,泪水却在陡然间汹涌而来,毫无预兆地,一滴滴落上纸页,将那团湿晕扩大了数倍。
她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哭了?
分明心中平静,无恨亦无爱,可这眼泪到底从何而来?
她怔怔地想着这些,并没意识到,薄册被人拿开了,手里也被塞了一团素巾。
“莫要哭了,擦一擦罢。”身旁是温柔的劝慰,仿佛能够安抚人心。
秦素下意识地照着那话去做,将锦巾在脸上拭了拭,雪白的丝巾,很快便濡湿了一大片。
秦素从不知道,她原来也这么地能哭。
那眼泪一旦开了闸,便如山洪倾泻,半晌都没停,丝巾很快就湿透了,然后,又有一块新的丝巾补上。
然后,再湿透,再补上。
整整湿透了三条丝巾,她的眼泪,才算稍停。
而当将最后一块丝巾放下之时,秦素忽然就发现,堵在心底的那块坚冰,已然消失了。
她的头有点疼,鼻塞耳鸣,咽喉肿胀。
可是,她的心却是清透的,如雪片落上湖面,轻轻一点,便成水滴。
她真是健忘啊。
她怎么就能忘记了这一切?
那些温馨而快乐的回忆,那双凝视着她的明亮的眼睛,那个有着很清俊的容颜、疼她宠她的男子。
她真的险些便忘记了,她两世生命之中,曾经拥有过的这些回忆。
拿起身旁的薄册,秦素再度细细翻看着,唇角边含着一缕淡淡的笑。
原来,她也有过被人疼爱的时候。
原来,她也有过被父辈关爱、享受着无限呵护的时日。
就在她已经快要忘记的时候,这本薄册的出现,扫去了她脑海中蒙尘的记忆,让往昔的一切重又变得鲜活起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活得很苦。
可是,她却选择性地遗忘了曾经的快乐与欢愉。
这世上,至少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曾真心地待她好,视她如己出,疼她宠她,予她最大的呵护。
那是她的养父。
那个生得好看,有着一双明亮眼睛的男子,在她生命的最初,曾给了她最大的疼爱。
薄册很快便翻到了最后。
秦素的心,也像是跟着这本薄薄册子,在已经淡忘了的记忆里,走了一遭。
她唇角的笑不曾敛下,一如她清亮的双眸,再也没了灰暗。
没有一刻如此刻这般,她觉得庆幸。
也觉得快乐。
她的视线停落在最后一页,在那一页的中间,夹着一张字条,那上头的字迹,却是与秦世章完全不同的。
“这是缪姬写的。”桓子澄和声说道,坐在了秦素的身旁:“是她写给祖父的。”
秦素没说话,展开字条看了起来。
字条上并没写太多的内容,只是简略地讲述了缪姬被人收买、原先打算掳去桓子澄,最后却盗走女婴的经过。
其后,缪姬写道:“……稚子何辜,不忍苦之,遂不曾将蓁蓁交予收买之人,而是携女潜逃,一路颠簸受苦不提。幸于青州遇秦郎,得其相助。秦郎忠直坚正、为人磊落,故以实情告之。秦郎愿假称外室之女,以求护得忠良之后,故允之……”
秦素的眼眶又开始发热。
她一直视秦世章为可有可无的人物,甚至痛恨他对自己不闻不问,任由她在连云田庄如村姑般地长大。
此时见信,她才终于明白,许多事情,并非她以为的那样,而秦世章,也绝非她认为的薄情寡义之人。
她又继续往后看,却见缪姬在字条的最后写道:
“……行事之初,妾便被人喂以奇毒,用以要挟威逼。这一年间,纵秦郎多方寻医问药,却始终无解。如今已然毒发,日渐衰败无力,恐命不久矣。乞愿郎主恕妾一时贪心之罪,早日寻得蓁蓁回府,共享天伦,则此身虽死,亦无憾也。”
字条的落款,是五个纤细的小字:“缪青莲